“‘阴司秀才’……”
　　“淦！”
　　“嗯？”
　　崔梦兰眉头微皱，看向秦牧。
　　“没事没事。”
　　“多谢恭贺。”
　　秦牧平复心情，重整思绪。
　　虽然又被崔梦兰杀了一次，但她这一关好过，只要他多多少少表现出一些积极向上的心境，崔梦兰就不会动手。
　　但崔千川这里，就没那么容易。
　　“上上一次，崔千川杀我之前，说的是崔百泉忌惮我，所以杀我。”
　　“可我被崔百泉囚禁、奴役整整十年，为何早不杀我晚不杀我，偏偏在今天杀我？”
　　“随便挑的日子？”
　　秦牧仍不清楚。
　　不过以崔百泉的性子，他忌惮秦牧，这很正常。
　　换作秦牧。
　　他要是囚禁了一个能隐忍十年、能狠心自宫并且还被自己杀光全家的一个身怀异术的仇人，秦牧也要寝食难安，时刻担心会出差错。一旦利用完，一旦稍有外因，秦牧也会立马‘过河拆桥’、‘永绝后患’。
　　谨小慎微。
　　这是崔百泉的优良品质。
　　他既然动念要解决秦牧，几乎无可挽回。
　　但与此同时。
　　“崔百泉既然能囚禁我十年，自然也有其贪婪的一面。”
　　“我若以利相诱，许能拖延一二。”
　　不求多。
　　只盼能捱到子时。
　　再者。
　　借崔梦兰拖延，似乎也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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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司秀才’金去恶历时二十九载，走遍南北七百八十城，著《枣林述异记》二十四卷，全书共一千九百篇，气势恢弘。”
　　“我能有幸录入其间，何其幸哉。”
　　秦牧大致定计，跟崔梦兰扯起闲篇。
　　这一世纷乱。
　　政权更迭，王朝兴灭，人间乱战不休。
　　朝堂。
　　军伍。
　　沙场。
　　江湖。
　　各种传奇，精彩纷呈。
　　与此同时。
　　民间市井，又有层出不穷的妖精鬼怪的传说。
　　狐妖。
　　槐精。
　　伥鬼。
　　长狄。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大多数百姓可能终其一生，都难真正见到神神鬼鬼，终其一生也只是道听途说。
　　但对于有些人而言。
　　如秦牧。
　　他是真正经历过的。
　　“《枣林述异记》中，一千九百篇，有详有略，记述了近两千异类。”
　　“天下间，真有如此多的异类？”
　　崔梦兰便是芸芸众生之一，她遇见过怪事，但正儿八经的‘异类’，却从未亲眼见过。不过她知道，秦牧就是因为能‘咬鬼’，才被崔百泉囚禁，甚至将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投入锁龙井，以期能让秦牧身上‘咬鬼’的血脉得到延续。
　　秦牧摇摇头：“别处不清楚，但在灌江口一地，连同‘咬鬼篇’中这一只女鬼，这十年里，我一共遇见恶鬼厉鬼一十二，咬死其九，走脱有三。”
　　世间！
　　确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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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后，真能变成鬼？”
　　崔梦兰打量一眼秦牧。
　　秦牧背后一冷，忙解释道：“《枣林述异记》中有言，‘魂不散为鬼，以幽灵、魂魄、亡象出现’。但这里面没提到的是，一旦为鬼，怨气缠身，阳间不容，须备受苦难，神智消磨，往往只能遵从怨念、执念的裹挟，往复循环。”
　　他真怕崔梦兰脑袋一抽，为了让他‘解脱’，再一剑把他刺死，意图将他变成鬼。
　　鬼！
　　看似是人以另一种生命形态继续生存，但事实上，神智缺失，执念做主，生前与死后已经很难视作同一人。
　　“例如七年前我在甘棠乡遇见的‘磨刀鬼’与‘设网鬼’。”
　　“两个都是小鬼，六七岁小童模样。”
　　“其中，‘磨刀鬼’的姐姐出嫁当天被恶霸抢去，折磨致死。小童气不过，拿着小刀跟磨刀石在恶霸门前磨刀，最终也被打死。其死后怨气不散，成了小鬼，每每在有人结亲的时候，就能看到，路上有个小童，全身赤裸，拿着一把五六寸长的刀，坐在一节土墙上磨刀。等到新郎接亲途中，小童就会拿刀冲进花轿，将新娘杀死。他本意不是害人，是怕新娘跟自己姐姐一样会被折磨致死，是想帮人。”
　　“可怨气纠缠，执念作祟，最终却做了恶事成了恶鬼。”
　　不止‘磨刀鬼’。
　　还有‘设网鬼’。
　　这曾经也是个六七岁的小童，因家贫，就自己用藤编网，设在田野之间，想要捕捉天上飞鸟麻雀地上山鸡野兔给一家人打打牙祭，却不慎意外身故。
　　死后执念仍在。
　　就在乡野间撅着屁股四处设网，还要捉飞鸟麻雀、山鸡野兔，但最终，这网却捉了人害了人。
　　于是‘设网鬼’也就成了恶鬼。
　　“我若死了，若有怨气、执念，大抵也是如此。”
　　“凶戾。”
　　“愚昧。”
　　“作恶之后，终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秦牧不想死。
　　亦不愿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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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我杀你？”
　　崔梦兰听着秦牧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又一个劲的阐述成为鬼之后的不得已与悲惨，恍然猜出秦牧的担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时。
　　她笑容甜美，说话俏皮。
　　全然看不出前几次拔剑就杀人的冷艳与绝情。
　　这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不过，秦牧心下却松了口气。
　　笑了就好。
　　不动剑。
　　都好说。
　　接下来，秦牧又给崔梦兰说了他遇到的其他恶鬼。
　　除了‘磨刀鬼’、‘设网鬼’。
　　还有‘雁翎刀鬼’、‘魔罗身鬼’、‘木鬼’、‘病鬼’、‘大力鬼’、‘白骨妇’、‘骷髅神’、‘潮部鬼’、‘黄魔神’以及当初被秦牧咬死的第一个女鬼‘拔撕鬼’。
　　个个都是恶鬼、厉鬼。
　　却也个个都有故事都有心酸。
　　人世间，多不公。
　　才会使得恶鬼行人间。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秦牧感叹一声。
　　抬起头。
　　观月色。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是第二天。
　　但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崔梦兰已经准备要走了。
　　“崔娘子，可否赏脸，一同赏月？”秦牧指了指井口天上月。
　　然而。
　　他这一指。
　　阴风起，乌云盖月。
　　皓月。
　　月光。
　　尽数隐没。
　　“……”
　　秦牧攥拳，银牙恨咬。
　　一旁。
　　崔梦兰噗嗤一笑，站起身来，恢复清冷：“二郎，有缘再会。”
　　“崔娘子！”
　　“梦兰！”
　　秦牧顾不得许多，两眼恳求，低声道：“再多留一会儿，就半个时辰！”
　　“冬月十一，你我初见。”
　　“今日又是一年冬月十一。”
　　“何必捱到明日。”
　　崔梦兰不停留，转身离去。
　　“梦兰！”
　　秦牧还想挽留。
　　但他手脚都有锁链，一动弹，哗啦啦异响。
　　随即。
　　不见崔梦兰回头。
　　反倒是一道身影从空落下——
　　又是崔千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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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
　　“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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