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洪广盛的笑声，顾旧年就知道自己刚刚的情况已经被对方尽收眼底了。
　　于是便立刻地下头来，老老实实地准备听对方说教。
　　果然。
　　“王爷也好，王妃也好，甚至是郡主，我们都和你说过好多遍了，做什么事儿前都先拟个计划，而不是走一步看一步。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能不能先问问王爷？
　　再不济，你来问我也行啊！我就在镇武司当值你不来问我？！”
　　看着眼前这犹如家长说教般的景象，先前与顾旧年交谈的主簿与门卫都看傻了眼。
　　主簿倒是猜到了顾旧年出身富贵，但着实没想到他能与洪奉使扯上关系。
　　那门卫倒是早就知晓，洪广盛就是他叫来的，虽然顾旧年交代过不要惊动洪广盛，但像门卫这般的小角色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领导马屁的机会的，眼下看到洪广盛与那少年关系这般亲近，他知道，自己这马屁也算是拍着了。
　　“知道了，下次就有经验了，洪大哥。”顾旧年低着头说道，模样像一个被兄长训斥的小弟弟。
　　洪广盛见到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又鼓励他道：“不过武功倒是真没落下，三重了？”
　　“嗯嗯！”一提武功，顾旧年可算是来劲儿了。
　　十六岁，蛮道拳三重，虽说只有寻常三流高手的水准，但蛮道拳是厚积薄发的功夫，顾旧年现在年不满二十就能练到三重，或许五十岁前可以突破到第六重，届时足以匹敌绝大多数的一流高手！要知道，根骨不佳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就只能把蛮道拳练到个四五重罢了。
　　“洪大哥，我这次出王府就是为了下江南开宗立派，等我在菰州那儿安定下来了，就给你寄信！”
　　顾旧年笑着保证。
　　洪广盛却是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
　　“啊？你小子还真要开宗立派啊！我还当是你小时候说的玩笑话呢，嗯，不过也好，既然你志不在庙堂，那去江湖上闯闯也是不错的，练练你的胆色也好。
　　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择去菰州？江南富庶之地多了去了，非得选菰州这么一个没甚特点的小郡城吗？”
　　顾旧年闻言“嘿嘿”一笑，他选菰州作为开宗立派之地的确是有他样心思的。
　　一来，他与清羽王夫妇都素爱品茗，而那菰州虽然相较于江南其他州府物产不丰，但却有着“茶郡”的美誉，正好可以满足顾旧年的爱好。
　　二来，顾旧年知道自己毕竟年纪尚小，开宗立派后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令当地门派心服，而菰州民风淳朴，当地没有什么江湖门派，有也只是一些经营茶水行当的小门小派罢了，正好方便他扎根。
　　“那可是‘茶郡’啊！洪大哥，正好方便我孝敬义父义母，而且那边高手少，势力小，所以……嘿嘿。”
　　洪广盛恍然。
　　“你倒还真是长心眼了，不错，总算也是动过脑子了。”
　　洪广盛说完还拍了拍顾旧年的肩膀，脸上一副“孩子长大了的表情”。
　　但随即又补充道：
　　“菰州的确安稳，适合你发展，但你凡事仍需小心，我与王爷都在恒京，到了那边你可以联系当地镇武司分舵，我会派人送信替你打好招呼的。
　　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菰州？怎么去？”
　　“嗯－”顾旧年摩挲着下巴思索，“我是打算坐船去的，毕竟下江南走水路是最快的。”
　　“别，还是走陆路吧。”洪广盛制止道。
　　“哦？为何啊？洪大哥。”
　　顾旧年露出不解之色。
　　洪广盛眉头微蹙，思考一会儿才说：
　　“近期镇武司得到一些密报，说是江南白龙湖那儿水盗猖獗，江南镇武司已经派人围剿了，但这段时日怕还是没能清剿干净。所以，小年你还是走陆路吧。”
　　“哈哈哈哈！”顾旧年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那我就更得走水路了！”
　　“小年，别闹！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洪广盛见顾旧年不以为意，连忙警告。
　　顾旧年却摇头回复：“我也不是在开玩笑，洪大哥。说真的，我既然要开宗立派做那一派掌门，自然是要多多闯荡江湖，所谓水盗就能让我望而生怯，那我还是回清羽王府好了。”
　　洪广盛没想到，顾旧年居然还有这般胆魄，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却有着一颗勃勃雄心，难得，着实难得。
　　“好！”洪广盛一合掌，“那便由你水路南下，只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洪大哥你难不成还要同我一起？”顾旧年问道，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洪广盛摇头。
　　“那倒不能，毕竟我在恒京还有公务在身。不过我会派人陪你。”
　　“谁？”顾旧年很是好奇。
　　可洪广盛却突然在此刻卖起了关子，直接朝楼上走去，而后回头眼神示意顾旧年跟上。
　　顾旧年见状也赶忙跟上，身后徒留那主簿连说“顾公子慢走”。
　　镇武司总司二楼可当真与一楼不同，一楼还只是寻常办公登记之地，可以说是人多嘴杂，熙熙攘攘之下几乎什么人都有。
　　可这二楼不同，二楼全是值奉使的办公之地，这么大个楼层也就七八张案台，十余把椅子，那在座的诸位值奉使中，有的与顾旧年相识，有的顾旧年则完全不认识。
　　但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在埋头公干，完全不曾注意上楼的洪顾二人。
　　“小罗，你来一下。”洪广盛对着一位瘦弱小伙唤道。
　　那小伙看着年纪要小其余值奉使许多，脸上也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但他身上穿着的却实实在在的就是值奉使的官服。
　　“小年，这位是总司大人准备加派到白龙湖处理水盗的临时值奉使——罗元宝。小罗，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清羽王的义子顾旧年。此去南下菰州开宗立派，你们正好可以结伴而行。”
　　顾罗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惊讶之色。
　　罗元宝心想这眼前少年看着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却要准备开宗立派，实在是稀奇。
　　顾旧年则是惊讶于罗元宝看着不过二十左右居然已经官居值奉使，虽然是临时的但也有六品官衔啊！此人武功定然不低。
　　“罗兄。”
　　“顾公子。”
　　二人互相抱拳打了个招呼也就算认识了。
　　“好了，既然你们已经相识，那便准备准备上路吧，正好我也有公务要去处理。”说完洪广盛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我的调令即是今日，顾公子何时方便？”罗元宝问道。
　　“即刻便可，我的行礼也早已备齐。”
　　顾旧年除却身上银两，其余行礼都在背上那大竹简里卷着。
　　“好，那我等便去渡口准备南下吧！”
　　……
　　镇武司总部三楼
　　“去了？”沉闷的男音响起，发问之人端坐于主位之上。
　　“大人问的是罗元宝还是顾旧年？”厅内回话之人小心翼翼，声音极为恭敬。
　　主位上的男人站起身来，缓缓走至厅内跪地之人身旁。
　　“罗元宝由你亲传，你又是我的亲信，自然不敢抗命，说是今日出发便是今日出发。
　　可那顾旧年是王府中人，居然也选择今日南下，还是由洪广盛这个清羽旧人安排的，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清羽王的意思？”
　　跪地男子头抬头回应：“清羽王府或是想染指菰州那位？莫不是他们也得到了那件神兵的下落？
　　可若真是如此，清羽王没理由派一个毛头小子去啊！他府上众多门客，其中不乏高手，大可随便遣一人即可。还请总司大人解惑。”
　　说完男子还露出一脸不解之色。
　　“话虽如此。”被称为“总司大人”的男人发话了，“清羽王手底下自然有不弱于那小子的高手，可江湖中人见了那般神兵有几个可言忠诚？顾旧年不一样，他自幼便由清羽王抚养，定是与其一条心。
　　我要是清羽王，这么重要的事也只能交由他去做。”
　　“总司大人英明！”男人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把身子伏的更低了。
　　“总司大人”则是又挪步走到厅内的窗边，打开窗户望向码头渡口的方向，窗外透过的阳光照亮了这位总司大人的面孔。
　　五十多岁的年纪却身材宽阔健硕，脸上虽有些许皱纹，但一双眼睛精光毕露仿佛有着无限精力，满头青丝只有两鬓上略有几缕白发。宽大的赤色官袍上还绣着狻猊，这正是大靖王朝一品武官的官袍。
　　所谓“力摧山岳覆海城，勇撼千秋震武林！”正是大靖朝廷第一高手，镇武司总司——王谋是也！
　　而厅中朝他跪伏的那位便是天下皆知的冠榜值奉使，四品大员谭尾炉。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是王谋的亲信党羽，他与他门下弟子更是全在镇武司任职值奉使之位。
　　而王谋又素来主张削减藩王职权，清羽王更是众藩王中最具权势的那位，故而二人从来都是政见不合，曾为清羽王麾下的洪广盛如今在镇武司也是最不受用，镇武司建立七年几乎是从未有立功建业的机会。
　　眼下顾旧年却与王谋麾下的罗元宝南下菰州，这可真是……
　　“小年啊小年！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放心你去菰州，但只要你能处理好罗元宝，那便证明你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可要是你斗不过这个罗元宝……唉，那还是回王府来吧……”
　　洪广盛望着面前公文发呆，内心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