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
　　目光闪烁中，他和秦业一并退到了两侧，学着旁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行起了礼。
　　十六抬大轿缓缓停在了路中间，身着华贵官服之人自轿中傲然走出。
　　看着这一幕，梁明心想：
　　“如此气派，倒不似是县令，却像个皇帝。”
　　那县令用睥睨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接着袖袍微抖，一张诏书出现在他的手上。
　　“鉴于墨县最近外乡人增多，且有部分不守法令，故而本官宣布新规。”
　　“其一，发现外乡人后，可将其就地正法，不必过问其他。”
　　“其二，宵禁照常。”
　　“其三，灯会取消。”
　　“其四，身上的衣物，都给我穿好了，否则一律视作外乡人处理。”
　　宣读完后，县令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便回了大轿中，又由轿夫抬着离开了。
　　很快，坊市又回归了先前的秩序。
　　梁明和秦业对了个眼神，均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不安全，先走！”
　　刚准备离开这里，梁明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名公子看上去很是熟悉。
　　折扇轻摇，优雅从容，只看背影，梁明怕会下意识以为是胡泉。
　　就在此时，那公子微微侧头，露出了半张脸。
　　梁明嘴角抽了抽：“就是胡泉！”
　　顾不得秦业，他三步做两步追了上去。
　　胡泉扭头，看向奔跑而来的梁明，淡淡道：“此处不宜交谈，且随我来。”
　　三人一番折腾，终于是到了隐秘处。
　　梁明本想开口询问幻境之事，胡泉却先一步发话了：
　　“你为何进来了？你可知这里有多么危险？”
　　望着胡泉紧锁的眉头，梁明也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沉默了一下，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开口道：“我能一定程度上洞见幻境的真实。”
　　听到此话，胡泉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半晌后，胡泉点点头：“形势紧急，姑且信你所说为真。那我也不多绕弯子了。”
　　“这几日，我大概对幻境有了些洞见。”
　　胡泉以法力凝聚出墨县的地图，修长手指直直点向正中间的县衙。
　　“幻境的核心，应当就藏在里面。”
　　梁明望着虚幻的县衙，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来，县令的问题很大？”
　　“不。”
　　胡泉简单地否定了梁明，回答道：“县令，不过是那里面东西的意志化身，说难听点就是一条老狗。”
　　“除了县衙，需要注意的点还有几个。”
　　说到此处，胡泉也扫了一眼旁边的秦业，道：“其一，不要在夜晚进行活动，宵禁绝对不能触犯。”
　　“其二，必须是人相，但活人会被群起而攻之。若是你受了什么伤，或化为妖族原形，那幻境中的居民也会不受控制地化出原形，‘消灭’你这个不和谐的因素。”
　　“其三，决不能在对方知道的情况下，见到任何居民的本相。”
　　听完胡泉的话语后，梁明沉声道：“那么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等，摸清楚去县衙的路，待幻境震动，出手助我。”
　　……
　　梁明和秦业脸色难看地站在一处空地上。
　　“你房子呢？”
　　“老子哪知道！”秦业破口大骂，旋即又颓废下去：“完了，果然，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梁明心凉了半截，胡泉的意思显然是让他们先找个地方好好待着，等待时机。
　　可房子都没了！
　　梁明一咬牙，心一横，直接朝一个方向奔跑起来，边跑边吼道：“不想死就跟着我！”
　　是的，他决定回最开始遇见四名书生的地方。
　　书生待他还算友好，说不准能在那里落个脚——毕竟这路上，已经没有别的空房了。
　　秦业听到大吼，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随着熟练的翻窗和两声巨响，两人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进了房子。
　　“呼……呼……”梁明喘着粗气，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听见秦业问道：“这里……安全吗？”
　　梁明头也不抬，只是回道：“应该吧。”
　　“可……那几位……”
　　听到秦业此话，梁明一抬头，瞳孔猛缩。
　　四名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骨肉分离之声响起，四名书生将手插进后脑勺，开始剥起自己的皮来。
　　他看得毛骨悚然。
　　“两位，为何，不，脱衣服？”
　　“是，不是，不，方便？”
　　“我们，马上，就来，帮。”
　　“一定，帮，你们，脱好。”
　　四名书生的嘴部已经被“脱”了下来，此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用的什么办法发声。
　　秦业吓得浑身打颤。
　　“我……我不是！他是！他是人！”
　　毫无征兆地，他崩溃了。
　　这十几日以来，他的心灵无时无刻都在受到幻境的侵袭，埋下了崩溃的种子。
　　终于，在今天这一幕的刺激下，种子爆发了。
　　梁明听到秦业的喊声，猛地一回头，却发现秦业已经扑了上来。
　　“你！”猝不及防下，他被秦业一下按在地上，咬中了肩膀。
　　登时，梁明的肩头鲜血淋漓。
　　梁明眼中寒芒闪过，自己一开始问完消息后没一剑杀了他，已经是自己仁慈，现在这妖怪竟然还反咬一口。
　　咬伤梁明后，秦业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四名书生:“快看啊！呵呵，哈啊啊，你们看，他就是个人而已！县令怎么说的来着，杀了他，杀了他！”
　　然而，四名书生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秦业。
　　秦业一愣，忽然，他感到心口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长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梁明手上一发力，直接将秦业丢出了窗外。
　　“嘶，真疼……”梁明痛得浑身颤抖，左手反握，按住受伤的部位，看向窗外的秦业。
　　秦业也算是有不俗血脉的大妖，因此，即使人形下的心脏都被洞穿，仍然还活着。
　　此时的秦业，正挣扎着爬起来，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想爬进来。
　　梁明看得出来，他已经完全被幻境所带来的恐惧支配了。
　　冷哼一声，梁明手中长剑斩出，准备将秦业彻底斩杀。
　　然而，剑气扑了个空。
　　在剑气刚脱手的一瞬间，秦业忽然面露惊恐，仿佛看见了此世的大恐怖。
　　秦业嘴巴大张，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未知的存在直接拖走了。
　　剑气同地面碰撞，激起一阵尘土。
　　尘土散去，余下的，只有那仿佛恒古不化的寂静夜色——也许不那么寂静。
　　梁明能听得到，背后的骨肉分离之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