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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九,
这一日是郡府秀才直指科放榜的日子,决定千余名考生命运的时刻。出于张木义的恶趣味,本次加科一共取了五十四名士子,生生凑成了一副扑克牌。
杜房与罗千才两人心中有数,自己必然是扑克牌之一,便在家中等报喜人上门,
国公府门前八字墙边,几声鼓响,大门开启,吏员们快步走出张贴榜单,无数考生翘首以待。
“门开了,开了。”士子们纷纷喊道。
两名榜吏自国公府走出,一人喊道:“秀才直指科第五十四名,楼音。”另一人用笔沾上金墨填榜,这就是金榜题名。
填榜之时,有人随即将名字传出。旁边就有报喜人用一张金华笺填好,快马当先,后面一群人以红绡纱为旗子,吹吹打打游街而行。
“捷报临河府老爷,罗讳千才,高中秀才直指科第十七名贡士。”快马还未起速,就跑到了,廷尉府侧门一群报喜人吹吹打打。侧门早就开了,小罗逦眉开眼笑地出来,手里拿着喜钱,喜气洋洋地分发下去。
大罗接过金华笺,接连看了几遍,才递给罗秀才。罗秀才面露喜色,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金华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一张嘴就会失态狂笑起来。
大罗看着自己的爹爹,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罗却拉着白憨娘的手,自豪地说道:“白姐姐,以后小罗可就是官家小姐了。就不好和你抢桂花糕吃了。”
白憨娘也是高兴,看着小罗说道:“罗老爷的这件衣服还是我娘给缝的呢,你看穿起来多精神。”
白姚氏和环娘也是高兴,都柔情似水地望向这新科进士。间或对视,两人互相微笑着点点头,便又同时转头,爱慕地看向罗郎,只不过心里想的却不太一样。
一个在想:“不过是个歌伎,以后让罗郎收房便是。我可不是那争种风吃醋的小丫头。”
另一个在想:“一个寡妇而已,人老珠黄。想来想去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
那边杜府,气氛却有些紧张。报喜人一个一个地从家门口经过,却都不是杜房的。
杜子明有些焦虑,心里紧张想着:会不会是我之前的案子又起了反复,连累房儿了?
杜房却神色若定,胸有成竹。坐在一旁与母亲聊着天。
门口终于有了动静,打开门一看。不是报喜人,是报信人,不过报信人也是一脸喜色。见到杜子明,长揖一礼,唱道:“恭喜杜老爷荣升商房署理。”
杜房和母亲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不敢置信。
这杜子明刚刚官复原职,原任是平准令丞。平准官分为令丞、主事、从事、走马四级,平准令丞官阶六品。不过那位置已经有了他人。杜子明回来后,便在家中候缺。
这候缺之路有长有短,短的月余,长的数年。谁能想到这短短几天,不但有了缺,还直升两级,成了主簿府的五品正堂,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父子三人正高兴着。只听得门外锣鼓喧天,有人在门口高喊道:“捷报巢州府老爷,杜讳房,高中秀才直指科第一甲第一名!”国朝没有殿试,会试第一名即为状元。
双喜临门。杜母高兴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倒,杜房连忙扶住。嘴里激动地说道:“娘,我中状元了!”
……
张木义坐在弄月阁的暖榻上,笑着对珺茉莉说道:“给这小子一个双喜临门,你猜他会不会晕过去?”
珺茉莉用手帕捂住嘴,笑着说道:“听说他家老夫人身体不好,你可别给人家吓出毛病来。”
“哎呀,我给忘了。”张木义一拍脑袋。
珺茉莉白了张木义一眼,接着说道:“那为什么不给他家再来个三喜临门?把那个小亭也放回去!”
张木义一愣,又拍了一下脑袋。“我也给忘了。”
樱桃推门进来,说道:“公子,廷尉府那边来人找你。说是船买回来了,问你回不回去?”
张木义一愣:“什么船?!我怎么不记得?”
……
廷尉府书房。
张木义看到龚昌荣,一拍脑袋,才想起安排他去庐州买船的事。这事真是忘得一干二净,连龚昌荣这个人都给忘了。怪不得刘孺娘最近看见他,眼神总是怪怪的,自己还欠着人家十万贯船钱呢。
龚昌荣却不知道,这主家早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口沫横飞地讲起了他在庐州的丰功伟绩,表功之情溢于言表。
张木义足足听了半个时辰,这龚昌荣才慢慢住口。
张木义暗道:这龚昌荣声音洪亮、清晰,语言诙谐,有讲有评。要是去回春楼开书,也一定能名满江南。
见龚昌荣住口,张木义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痛心说道:“先生这一路山高水长,万里奔波,真为木义的事情操碎了心。本想让先生歇息一二,不过如今郡府缺人,还是不得不劳烦先生啊。”
龚昌荣心中知道,戏肉来了。凛然说道:“为国奔波,何谈辛劳!”
“那就请先生任平准从事如何?”龚昌荣一听大喜。这原因有二:第一他是秀才功名,入仕本就很难,就算入仕最高也就八品。平准从事,官阶七品,这算越两级提拔。二是这平准官是肥差,负责平抑物价。就算不去贪腐也能过得优哉游哉。
看着龚昌荣离开书房。张木义揉着太阳穴,心里嘀咕道:最近总是忘事,莫不是那南柯惊梦枕的副作用犯了,难道太久不用,就会变成白痴?
小实见木义书房里没有他人,提了一壶茶推门进来倒茶,见张木义躺在睡榻上闭目养神。
兜兜转转走到睡榻边上,假装自言自语地哀怨道:“在船上说,回巢州就给我们办事,公子是不是忘了啊!”
张木义睁开眼睛,惊疑地问道:“忘了什么?”
小实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嘴里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奴婢瞎说的。公子不信去问问李增”
张木义诧异道:“李增!和他有什么关系?”看看小实,想想李增,方才恍然大悟。
嘴里却不肯承认,“你们那点事都在公子我的心里。这个月没有良辰吉日就没安排,下个月就办,着什么急!”
发完誓,又吩咐道:“去把小琅叫来,少爷我找他有事。”
小实听完张木义的话。细细的眉毛在笑,弯弯的眼睛在笑,红红的嘴唇也在笑。扔下一句“谢谢公子”。转头跑了出去。
……
小琅推门进来,探询道:“公子找我有事?”
“哦,是找你有事。你干什么去了?”张木义躺在那里,有气无力。
小琅皱皱眉头,说道:“公子早上不是让小琅去整理缎锦楼的账目吗?你忘了?”
张木义一听这话,嘴角一抽,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我没忘!”
“没忘就没忘,公子还有其他的事吗?缎锦楼的账还没对完呢。我很忙的”小琅抱怨道。
“那个,那个南柯惊梦枕你扔哪里去了?”
“不是扔太苍湖了吗?”书房里稍暗,小琅眯起眼睛端详张木义的脸色,焦虑地问道:“公子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是不是病了?”
张木义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有些异样。淡淡地说道:“去找人捞上来吧。”
这南柯惊梦枕已经扔了好几年,小琅不知道公子怎么又想起来了。有些疑惑,讶异道:“公子不是说不用那个邪物了吗?”
“没事,就是想研究研究,去找人捞上来吧。”张木义挥挥手。
小琅点头应是,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回头问道:“公子,博安的钱什么时候送去?”
张木义一惊,问道:“博安什么钱?”
“安福、安寿要收甘蔗了,不用钱怎么行?公子忘了?”
怎么又忘了一件事情。这让张木义心绪纷乱,两眼无神,沉重地说道:“没忘,给他。”
小琅踱步走出书房,百思不得其解。公子听到安福安寿收甘蔗,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沉痛?难道是价钱给高了?嗯,要给安福安寿去封信,价钱可千万不能给高了。
张木义失魂落魄,这几件事他是一件都没记住。在睡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会慢慢忘掉所有的记忆。心情就有些崩溃。
良久,眼前一亮。对啊,小本本!这可是神器。什么事都记到小本本上,就不会忘了。让谁记呢?
大罗小罗白憨娘,还没刑满释放;
春华秋实马上就要嫁人;
小琅太忙;安福安寿收甘蔗去了;
安禄要回弄月斋神庙当主持;
安喜得给陆三娘,因为小春给了嫂子。咦,这事怎么记的?
让谁记呢?突然想起一个人。
小实坐在书房边上,不时地傻笑,她正在憧憬未来。沉醉中,听见公子在书房里喊道:“小实,去把小亭叫来!”
……
廷尉府内院客厅。
陈潮生呷了一口茶,咧嘴露出嫌弃的表情。刘孺娘本有些口渴,见到陈潮生的表情,便强自忍住。
廊道里,脚步声音,张木义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另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
张木义从小实手里接过匣子,扔给陈潮生。“十万贯,点好,廷尉府离柜概不负责!”
陈潮生接过匣子,顺手递给刘孺娘。说道:“我们兄弟,这点钱还用点吗。”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刘孺娘已经打开匣子,点了起来。
陈潮生假装没有看见,说道:“有了这些船,韵达船行可就正式开张了。”眼光瞄到张木义身后的那个小丫头,拿着一支细细的木棍,在一个小本本上记录着什么。
张木义开口说道:“两百艘沙船……”回头看向那个小丫头,说道:“记录好,这是重点。”
又将头转向陈潮生,说道:“两百艘沙船要分配好,先把缁舶的商路打通。刚好顺路帮车司马运点钱粮。”说完又回头看向那个小丫头,叮嘱道:“记好、记好!”
陈潮生实在难以忍受,但还是忍了一忍。问道:“车司马什么时候去的缁舶?”
“州察那天走的。”回头又对那个小丫头说道:“这是军机不要记。”
陈潮生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道:“茶难喝也就罢了,怎么我们兄弟说话还要留下证据不成。”
张木义见陈潮生发火,也怒道:“你个土鳖懂个毛线,这叫珍珠奶茶。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喝呢!你叫孺娘尝尝。”
刘孺娘已经点完了庄票,恢复了端庄的模样。小实走了过去,给孺娘斟了一杯珍珠奶茶,插上一根竹管。刘孺娘低头一尝,眼神一亮,连连点头。
张木义看见孺娘满意,对着陈潮生喊道:“你看看,你看看。不是不好喝,是你不会欣赏,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不是,发现美的嘴巴。”
陈潮生又尝了一口奶茶,还是觉得难以下咽。苦着脸说道:“反正我是不爱喝,你快给我换壶正常点的茶来。”
不一会儿,反应过来,喊道:“不对,茶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记录我们说话。”
“这叫会议纪要。一天那么多事,你能都记住啊!有什么要务,就记到小本本上,那就肯定不会忘记办。”张木义语重心长地向陈潮生解释道。
小亭在张木义身后,汗水涔涔而出,委屈地嘀咕道:“公子,你慢点说。我记不下来。这笔我也不太会用!”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张木义瞪了一眼陈潮生“你看,把小姑娘吓哭了不是。”
又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小亭说道:“没事,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这次主要是练手。好好记!记好了,公子就把你爹放了,还给他升官。要是记得又快又好,就让你哥当状元。”
“真的吗!公子要说话算话。”小亭止住眼泪,紧紧盯着张木义,脸上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小亭一定好好记,公子你可别忘了!”
张木义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公子我一向说话算话!绝不会忘记。”
陈潮生在一边嘲笑道:“你那次说的重色轻友,是不是就是这样啊?”
刘孺娘则捂嘴笑道:“相公,他这叫骗色轻友。”
小卢走进客厅,对张木义禀道。“公子,丰州廷尉林朝清求见。”
“他还没回丰州吗?”
“是你不让他走的,少爷你忘了吗?”
张木义想起,确实有这么档事,便有些气急败坏。脱口而出:“滚,我没忘!让他带上儿子也滚!”
小卢不敢作声,领命而去。
“记得态度和蔼一点。”张木义又嘱咐了一句。
……
州察时,州府卷宗和事务司情报皆显示,这林朝清为官清廉公正,只是儿子稍有点衙内气。张木义本想有空见面安抚一下,现在已是没这个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