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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卫玹想起“六井居”,便问石全那里是不是苏轼的宅院。石全笑道:“算是吧。十年前苏通判发沟易甃,修复六井,所用人力还不算多;但他下一步就要疏浚西湖,可就是个大工程了。其中涉及的人力、木石、粮草、车马数不在小。凤凰山庄庄主冯千重早有心结识苏轼、陈襄二人,故以此宅相赠,命为‘六井居’。”
这时一队夜巡官兵走来,石全远远望见火把光影,急忙打手势让众人避入左右小巷之中。等官兵走远后才才走出来。卫玹望着他们背影低声道:“这群官兵如此懒散,酒气熏天,说是巡夜,不如说是出来寻欢。大哥,听你这么说苏通判果然曾住在这?”
石全道:“本该如此,可惜世事无常,多半不如预料。苏通判连见也没见到这座宅子,就被调任了密州,陈太守也被调任到别处。但这宅子已经赠出,不好收回来,因此名义上还是苏通判的。冯老拿这宅子别无他用,干脆在此暗款武林人士。二弟和冯老关系甚好,得蒙恩准,成了我们专用的赌场,弟兄们中间把这里叫做‘柜坊’。苏鉴消失的那些日子就隐居在此,日夜赌博,既环境优雅,也不怕被人知道。”
卫玹道:“原来这座宅子背后还有这许多联系,难怪时间如此紧急,大哥还要我们把尸体抬走。”
石全点头道:“一来不能脏了此地,二来不能给冯老惹祸上身。可惜那绝妙的地道恐怕要给人发觉,再难利用了。”停顿片刻,问道:“你们的典当还顺利吧?”
卫玹笑道:“顺利的紧。那位仁兄一见金元宝,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按手印时几乎看也不看,我们和他说话,也只唯唯诺诺,一颗心早飞到大哥的‘柜坊’里了。我得了东西,拿起来看了几眼,似乎并不怎么了得,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如此贵重。我店里的沈掌柜看我摆弄不停,吓得伸出双手来捧,宝贝无比,责怪我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办。”
石全哈哈大笑:“黯玉坚若磐石,锋利胜刀,既能擎鼎不曲,又能削铁如泥,任它千锤万凿,冰寒烧淬,一无所伤,哪里是你把玩几下就会弄坏的!”
卫玹道:“我这掌柜不是武林人士,连我都不知道这些,他更一无所知了。不过他为人甚是精细,还是小心翼翼地用青绸和布袋包的严严实实。我便遵大哥所说,随身带来了。”
石全道:“我本想让贤弟把扇子放在聚八方,谁知敌人早盯上了我们。等出城后贤弟不必随我们涉险,回家藏好扇子。等我们渡过难关,再去酒楼相会。”
卫玹大声道:“大哥说的什么话!难道咱们空结拜一场,石泉帮有难,我倒袖手旁观么?大哥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不要赶我走!”
石全心中感动,抓着卫玹手道:“患难方见真情。好呀,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人齐声大笑,众兄弟见四哥仍如昔日一般,无不一同高兴。众人绕过吴山,向东南行去。
北宋时杭州城东边有保德门、南土门、竹车门三座大门。其中保德门在东北,南土门在正东,竹车门朝东南。石全等一路斜行,直奔向凤凰山下的竹车门。
此时已近子夜,城门早闭,且有守门军兵,断不能从城门出入。卫玹十分纳闷,不知道石全要如何出城。众人离城门越来越近,为怕军兵发现,便贴着城墙慢行。卫玹只见众人越走越低,一个个地仿佛钻入地下般消失不见,十分惊奇,心想:“莫非这里有秘密地道?若要穿过城墙护城河,不知可有多深?”
等他走到跟前,只见一条浅浅的水道,原来大伙儿是下到了这里。但水道亦有闸门拦截,为的就是防止贼贩偷渡水门。岂料几名弟兄竟开始卸砖拆墙。古城墙多是夯土墙,不用砖瓦,经年不坏,唯独怕水,故水道附近需要以砖包护。但年久失修,亦经不起奸商巨盗日月琢磨如何偷运私盐,终于有了这个破口。
果然不一会儿那闸门就被拆得松动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闸门歪斜甚巨,足够一人轻松出入。但弟兄们仍不停手,直到闸门大开五尺,方才罢了。大家拆墙时都轻手轻脚,唯恐惊动了卫兵。
突然钱有道“啊”地一声,吓得卫玹忙去堵他的嘴。他手指西北,只见那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石全预感不好,也顾不得许多,窜上最近的一座房顶,远远望见东市市口烈火熊熊,五六座房屋都已起火,其中烧的最旺的正是聚八方。
更夫、巡逻四处奔走高呼:“走水了!走水了!”纷纷到附近河中取水救火,但今晚夜风不小,风助火势,火借木燃,立时烈火熊熊,一道道红舌直烧云端。石全万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恶毒,眼看石泉帮苦心多年才造就的酒楼就这么付之一炬,只觉得与二弟三弟构想的计划、石泉帮渐渐壮大的愿景都消失在浓浓黑烟里,仿佛刹那间被烧去了十年岁月,脑中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伫立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炎凶处许久,一口气堵在胸口。突然倒吸一口,满腔愤怒都和着吞了,咬牙冷笑一声,跃下房顶。
钱有道挣开卫玹的手,急着问道:“大哥,是不是聚八方……”
石全点了点头。众人怒气冲冲,无不愤恨。石全道:“一座酒楼烧了不要紧,咱们兄弟都在,二弟、四弟也都回来了,大丈夫能忍一时之怒,他日必将东山再起!十年以后,再报仇不晚!”
大家重重地点了点头。忽听见马蹄声既骤且急,越来越近,约莫十几匹马半夜里跑的震天响,守城兵士大叫:“骑者下马!违令者死!”连喊几声仍不见来者有半点减速的意思,便开始搭弓射箭。
石全大叫:“二弟来了!拆门!全拆了!有了马匹,不怕他们追!”他知道吕清不惜惊动城守这样奔跑,定是有追兵在后,此时已顾不了许多。大伙儿一起帮忙,彻底拆下了闸门,好让吕清能尽快出城。众人纷纷游到城外,让出水道,只留石全、卫玹、沐怀兰三人殿后。
吕清驱马狂奔,看见石全打着手势,知道水道已通,一提马头,那乌骓跟随缰绳方向高高跃起,正好落在水渠里。渠深一米,仅没马腿,那乌骓双蹄一蹬,冲出水门,速度竟然丝毫不减。身后十来匹马挤成一团,勉强跟上,半跑半游地涌出城外。
城守此时才发觉他们不是要闯大门,而是偷走水道,绕了一圈姗姗来迟,石全等人早已走远。反倒是追着吕清的金沙帮不巧遇上了城守,双方截住乱打一架,不知输赢。
石全问起聚八方如何被烧,吕清道:“你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来闯门。我既不能立刻乘马逃走,也不能放他们进来,唯有守在门内。他们从门窗各处进攻,我左右奔走,飞剑击退,连伤了八九个闯门者,也不知道杀了人没有,总算守得一时。
“后来他们强攻不成,便向门里射箭,我只好藏于柱后,后门被他们乘机攻破。我退走马厩,那里的门又重又厚,我正好抵门死守。想爬墙翻进来的也都被我砍伤刺死。过了一阵子他们不再攻门,我还以为他们放弃了。谁知立刻闻到一阵焦味,竟然放起了火!”
这时云开雾散,月光明亮,吕清浑身是血,额头和手臂上的血迹都烧焦了,一脸皱纹堆满了愤怒,彼时凶险可想而知。石全又问:“二弟怎么逃出来的?”
吕清“嘿”地一笑,道:“我起初也有点慌张,左右乱找,可惜马厩别无他门,否则敌人早就攻了进来。但我找到三辆大车,灵机一动,将车侧倒靠墙重叠,如台阶一般。我这乌骓马一声嘶鸣,所有的马便如听到军令一般都跟着踏上马车,跃过高墙,纵身跳下。
“只是咱们的墙太高了,跳下来的时候折了几匹。他们听见动静,一齐上马来追。我不知道你们到了哪里,但敌人追的甚紧,来不及再绕远道了。幸好大哥及时打通水道,否则逃不逃得出,也真难说。”
不管怎样,大伙儿如今得以骑马飞逃,全仗吕清死守马匹。石全心里感激,拍了拍吕清肩头。两人相对一视,双双眼底都雄心不泯,手掌肩头俱绷着怒气。石全脱下外衣为吕清擦血。吕清却用衣服去擦坐下乌骓,抚摸着笑道:“说到带马奔逃,论头功还得是这位小兄弟。”
石全带着大伙儿骑向凤凰山南侧。若是能从那边渡过钱塘江,之后一路便是萧然山、浦阳、诸暨等地,各处都有石泉帮的据点,人手、兵器都有补充。但凤凰山南邻钱塘,道路泥泞,骑得不快。又不知道身后有无追兵,因此仍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钱塘江水咸,因此江边多有盐田。此时将到子时,田下无人,一名弟兄见田中有水,便去捧来喝水。卫玹阻止道:“这些都是盐田的咸水,喝不得。”
众人哈哈大笑。那名弟兄喝了几口,捧来给卫玹尝了一口,竟然是淡水。
吕清见他一脸惊奇,笑道:“江水素来是淡水,海潮过后才变成咸的。三伏之前,海潮午后、子夜各来一次,其他时间都可饮用。弟兄们过去常赶晚路,早就习以为常。现在已是子夜,咱们需得尽快过江,否则大潮一起,便过不去了。”
*保德门、南土门、竹车门皆为吴越国时旧城门之名,南宋迁都后修复更名为艮山门、崇新门、候潮门。其中崇新门于元末又更名为清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