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天未破晓，牛二准备趁老娘未醒之时悄悄离开。只是他刚迈出门，就看到一旁的厨房里亮着火光。“哎，本想悄悄离开的，这下是不成了。”
　　厨房里，刘母听到门的响动，把身子往那个方向探了探，正巧看见了准备出门的牛二。刘母没好气的说到：“我就知道你还是这个臭德行，出门不打声招呼就想走，然后好几年没个音信是吧。”说完白了自己儿子一眼，就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牛二搔了搔后脑，嘿嘿笑道：“这不是怕您老担心吗。娘，你咋起这早呢？”
　　“娘昨晚后半夜就起来了，就没再睡。”声音从院门处传来，比牛二的声音略显沉稳厚重。
　　牛二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嘿嘿，哥，你也没睡啊。”
　　刘大哥没好气的哼声道：“像你一样的，没心没肺啊。娘怕你路上找不到吃的，后半夜起来就要给你做些饼子。这不把柴烧没了嘛，刚打柴回来。”
　　刘大哥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刘母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大朗，二郎，过来起锅了。”
　　二人搭手，把一大层的笼屉从锅上拿了下来。牛二刚要掀开笼盖，却被老娘一手打开。“还是那么猴急，当心热气呲着你。”牛二只顾嘿嘿傻笑。大哥把笼盖的对面翘起个缝，呼呼的热气顺着笼盖张开的大嘴翻腾而出。
　　刘母拿筷子插起一个吹了吹递给老大。“干了大半夜的活了，赶紧吃了饭回去补一觉，白天还得干活呢。”刘大哥两手来回倒腾着热乎乎的饼子，嘴上嗯呢一声。
　　“剩下的，老二你路上带着吃。”说着，刘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屉布，把饼子往上捡。
　　牛二看着一个个冒着热气黄绿相间的饼子，缓声道：“我都带走了，你们吃什么？”
　　刘母并未转身，依旧专心致志地捡着饼子往笼屉布上放。“又不是把家里地粮食都给你做了饼，咋还能没吃地呢。再说了，再过一两个月庄稼就收了，家里有吃的。就算是没吃的，这街坊四邻的总能相互帮衬帮衬。而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能饿死不成？倒是你，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不多带点干粮，我怕你还没找到你爹就饿死了。”
　　“娘，人家出门都盼着家里人好，你咋还想着我被饿死呢。”牛二嘿嘿一笑，跟老娘说着玩笑。
　　“那你就好好活着，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你爹，都别让你娘我担心。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回，来娶个媳妇，安安心心过日子。”刘母越说声音越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期盼。
　　一旁的大哥也上来照着牛二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成天就知道嬉皮笑脸的，做事稳重点，别让我和娘为你担心。若是到了驿站，记得给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村里前两年来了个教书先生，不用怕我们看不懂。”
　　牛二表情也不再嬉笑，有些郑重地点头道：“知道了，有时间我会给家里寄信的。”牛二顿了顿，“大哥，以后娘就拜托你了。”
　　“不用你说，我晓得。”大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兄弟俩说话的功夫，刘母包好了干粮，对着牛二说到：“为娘还不用你在这拜托这个拜托那个的，娘还没老呢！拿好，赶紧走。说不定还能遇上城里北上的商队，也好搭个伙。”说完把包裹往牛二怀里一塞。
　　牛二看看老娘，看看大哥，深吸了口气道：“娘，大哥。我走了。”“嗯，快走吧。”大哥拍了拍牛二的肩膀，把刚吹凉的饼子塞进了牛二的嘴里。牛二拿着饼，看着大哥，大哥脸上只有满脸的笑意。
　　转身的那一刹那，牛二觉得两条腿千钧的重，可迈出去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背后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推着他向前走。好男儿做事要干脆利落，不可像小女儿一般婆婆妈妈。牛二心里这般想着，大步迈出门去，耳边只留下亲人传来的那句一路小心。虽然是夜路，可牛二心中确实豪气干云毫不畏惧。
　　龙骧虎步出家去，不话桑麻与愁乡。驱胡逐寇安天下，敢把悬心落腹腔。
　　鸡鸣破晓，天刚刚亮。牛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最近的大城——彭城。
　　虽说是战争年代，但彭城的繁荣依旧不可置疑，往来各路的商贾在这里汇聚再分散。作为从古至今的重要交通枢纽，不仅有各种商贩士绅，还有乱世中各路诸侯的探子杀手。在这里，每天都要死上几个人的。理由嘛，你能想到的，都有。
　　牛二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凑，一是没钱，二是容易沾麻烦。当然也没有往僻静的巷子里走，环境复杂，非本地人一进城就往犄角旮旯钻也很容易被各路探子盯上。他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娴熟的走进了坊市里一处不大热闹的酒家。
　　“老爷子，来两角酒。”老板听到有客人来，从柜子后面的躺椅上站了起来，起身一瞧。“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不卖！”
　　“别呀，老爷子，我这要出远门，以后就喝不着您老的酒了。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小子我啊。”原来这老板与牛二相识，只是这关系嘛，好像不是太好。
　　“可怜你？行呀，先把你师父欠我的钱还我，老头我一高兴可能还卖你点酒尝尝。”说着老板向牛二伸出枯瘦的手掌，一摊，一副要钱的架势。
　　牛二从腰里摸出来几个官钱，一枚一枚地摞在老板地掌心里，老头闭着眼听着铜钱啪嗒啪嗒地声响很是享受。只是牛二的钱就那么多，拿来买酒的就更少了。所以老头听的正起劲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没了？”老板疑惑的看向牛二。牛二摊摊手，“没了。”老板枯手掌一握，往后一背说到；“不卖，滚蛋。”
　　牛二连忙拉住他说到：“老爷子，我这是真要出门，真没那么多钱。”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老板。
　　“关我什么事，你师父不仅欠我酒钱，还欠我好几个酒葫芦呢！”老板越想越来气，倒头就要继续睡去，不想搭理牛二。
　　“老爷子，我师父他老人家走了。”
　　老板刚坐下，倏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啥时候死的？”
　　牛二无奈的叹气解释道：“不是死了，是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那你这是要去找你师父？”老板追问道。“也是，那老登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小心死在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人给他收尸。行啊，还有你这么个好徒弟。快去吧，快去找你师父吧。”说着就挥手把牛二往外赶。
　　牛二看着老板搞怪，只是叹气说到：“我去找我爹，师父他老人家本事高着呢。还轮不到我操心。”
　　老板有些悻悻然，“也是，这可能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吧。”边说着，边露出遗憾的表情。突然老板的表情再变，“你爹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牛二刚想说什么，一想到他刚才那句话，话直接到嘴边顿住，嘴角直裂。老板见他不回话自言自语道：“看你这么纠结应该不是什么好人，”说着还一拍手表示确定。“但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要是坏人的话你小子也不会去找他。”又摸着下巴辩证的分析着。“所以你爹生死难料啊！”老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牛二。
　　这要是换个人，牛二保证在他伸过头露出那副表情之前就将自己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的印在对方的脸上。只是眼前这个人，他不能，也不敢。牛二只能咬着后槽牙慢慢的回应道：“老爷子说得对。”
　　老板看向牛二的表情更得意了，“你看吧，我就知道。”因为得意自己的识人之明，老板已经忘了牛二师父给他带来的不快。得意的对着牛二说到：“你刚才要买酒是吧。把你的剑给我，我就卖你。还送你一个酒葫芦，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凑近牛二，一副你赚大了的样子。
　　牛二忍着把他的头直接摁在柜台上的冲动，把自己那把破剑交给了老板。老板抓过剑，嫌弃的看了一眼，扔到了角落对牛二说到：“你要买什么酒？是北方的烈酒，还是南方的黄酒啊。要不买点黄酒尝尝？”
　　牛二却没什么犹豫的，直接说到：“我要买北方的烈酒。”
　　老板歪头瞧了瞧他，又摇了摇头说到：“北方寒冷风沙也大，活不了人的。”
　　牛二却没再更换选择，“无妨。”老板叹了口气，从后屋取出一个精致的酒葫芦，给牛二打了两角酒说到：“这烈酒我也只有这些，多了没有了。你要想喝，可以去城北最大的王家酒铺看看。只是这烈酒进货来源越发稀少，我估计王家酒馆也只有这些的量。记得从侧门去打酒。”老板说完把葫芦往柜台上一放，不再理会牛二，又慢悠悠的躺到了他那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牛二拿过葫芦，道了声谢，向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