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马叔到顾家老宅准备将顾筱房间的多肉扔掉。顾老爷子和少爷不在的这十年，他每次来打扫都会把多肉放到院子里养几天，等到下次来的时候再放回房间。也许是人上了年纪，怕孤独，爱唠叨，他每次来都要一边打扫一边对着那几盆多肉说上几句话。
　　“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马叔看着手里长势喜人的多肉，实在于心不忍。
　　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驾驶室探出来一个脑袋，“马叔！”
　　马叔看过去，“哟，杨同学，去送货吗？”
　　“嗯，去送点水果！”杨昔年见马叔手里捧着几盆多肉，“怎么了马叔，这多肉长的挺好的，要扔掉吗？”
　　马叔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怪可惜的！哎，杨同学，你要不要？”
　　杨昔年犹豫着问，“嗯……给我当然好。不过，怎么突然要扔了？”
　　“唉！少爷说不需要的东西，就该扔了。我这做司机的也不好多问。杨同学，你要的话就最好了，这几盆多肉我照顾了十年，要是直接扔了我还真舍不得。”
　　杨昔年接过马叔递过来的多肉，小心翼翼的放到副驾驶座位，“他……电话里跟你说的？”
　　马叔一愣，随即笑着解释，“不是，少爷他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时候？”杨昔年立刻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显得有些突兀，好在马叔没留心这些。
　　“一个多月前吧，他工作忙，每天早出晚归，也抽不出时间回来看看，估计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杨同学，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和少爷关系好，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劝劝他，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回国的这一个多月，我见他是肉眼可见的瘦了。”
　　杨昔年笑了笑，脸上有着一丝为难。马叔显然对他和顾筱之间的事情并不知情，当初因为喝醉了在顾家留宿马叔送他回家，就以为他和顾筱关系好。可实际上，顾筱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知道了。马叔，你忙着，我先去送货！”
　　“哎！好嘞！开车慢点啊！”
　　送完货回到家已经接近晚上8点，杨昔年将多肉放到阳台，每一个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绿叶红尖，和10年前在顾筱家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吧，小可爱们，从今天起，就委屈你们陪我一起生活了！”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朋友发来的微信：一家酒吧的地址定位。
　　他回复：知道了，然后迅速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朝酒吧赶去。
　　半个小时后，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了眼酒吧的门头上闪着红灯的监控，压了压帽檐朝酒吧走去。
　　这家酒吧处在CBD中心，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加上装修讲究，是排得上名号的高档酒吧，平时出入这里的也都是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一族。
　　杨昔年扫视一圈，随后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吧台前一个一杯接着一杯买醉的女人。因为喝的过于粗鲁，过于着急，好像恨不能把自己快点喝醉，所以同周围不急不慢半天抿一口的人格格不入。
　　不多时，那女人跌跌撞撞的离开吧台，似乎是要离开。却不小心碰了别人的桌子，顿时把那桌人的就给撞洒了。
　　“不好意思！”女人一手撩着额前的头发一手扶着桌子说。
　　被撞到的人冷冷的来了句，“没关系！”随后弯腰捡起什么东西，“你的手机！”
　　女人迷离着一双眼睛接过，“哦，谢谢！这酒，我赔你吧！”
　　“不用！”
　　女人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捂着嘴巴似乎是要吐出来的样子，急匆匆的摇摇晃晃地走了。
　　杨昔年看着这一切，心里沉了一下。他的目光追随着被撞的那个人，见他先是拍了拍黑色毛衣上的酒，随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又没好气的放下，似乎是被刚才的意外破坏了饮酒的情绪。
　　于是他冲不远处的服务员伸了伸手。
　　“先生！需要什么？”
　　“你好，帮我给那桌客人重新上一杯一模一样的酒！算我账上！”
　　他一边朝出口走一边看着服务员走到吧台，然后端着酒杯朝那桌走去，在服务员转身指向方才他坐过的角落时，迅速消失在酒吧门口。
　　冬日凌冽的寒风瞬间穿透毛衣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把大衣穿上。等候在马路边的出租车排着长队，他拉开最前面的一辆车坐进去，冲司机说，“去临北中心。”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喂？”
　　“你好，是杨昔年吗？这里是临北公安局，我叫马阳，有个案子需要跟你了解点情况，你方便来一趟吗？”
　　他原本迷迷糊糊的听到公安局三个字顿时睡意全无，“你哪里？”
　　“临北公安局！”
　　“……哦，好，我这就过去！”
　　开着面包车急匆匆的赶到临北公安局，他搓了搓有些发干的脸。昨晚几乎一宿没睡，这让原本就有些不修边幅的他显得愈发憔悴。好在，昨晚把胡子刮了，否则现在的他看上去绝对不比那些通宵打麻将的人好多少。
　　“你好，我是杨昔年，我找马警官！”
　　“杨昔年，这边！！”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颗寸头脑袋站了起来冲他挥挥手，于是冲跟前的警官笑着说，“找到了，谢谢啊！”
　　“杨昔年？”马阳对面还坐着个人，听到他喊了这个名字后顿时脸色大变。
　　马阳警觉的问，“怎么，认识？”
　　那人垂下头，把脸扭到一边并不打算回答。
　　杨昔年走到马阳跟前，隔着桌上的电脑显示器笑着打招呼，“马警官，你找我？”
　　马阳抬了抬下巴，“嗯，坐吧！”
　　杨昔年拉开椅子坐下，这才注意到一旁还坐着个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子背对着他。
　　“你们，认识？”马阳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杨昔年。
　　杨昔年刚想说不认识，就听马警官喊了句，“顾筱，坐正了！捂着脸做什么？”
　　“顾筱？”杨昔年惊讶的看着一旁的人缓缓转身，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这张脸比十年前更轮廓分明了，也更……冰冷了。
　　顾筱叹了口气，叹的沉重，叹的毫不避讳，“马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可以走了吗？”
　　马阳翻开笔录，“嗯……等下，还有几个问题，问完就可以走了。对了，你们还没有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们认识？
　　杨昔年见顾筱迟迟不开口，于是主动说，“算……认识吧，我们高中是一个学校的，不过不是一个年级。”
　　“哦~~”马阳说着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拿起手机问杨昔年，“这个人认识吗？”
　　杨昔年见手机上显示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酒红色的头发，皮肤很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红唇微启，露出雪白的牙齿。“酒吧见过，一面之缘，怎么了？”
　　马阳收回手机，“死了！”
　　“哦！”
　　“哦？”马阳见杨昔年回答的不起波澜，顿时有些好奇，因为一般人听到死这个字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可杨昔年却没有。“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杨昔年轻笑，“马警官，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
　　马阳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杨昔年，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明白，“你说你和她是一面之缘，既然是一面之缘，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红头发！”杨昔年直接说，“我身边的人很少会染这么出挑的颜色，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马阳听后觉得有道理，于是打消怀疑接着问，“昨晚在酒吧，有没有留意到什么特别地方？比如死者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呢？”马阳转而问向顾筱。
　　顾筱脸色很差，冷冷的说，“没有！”
　　马阳立刻说，“不应该吧，我们看了监控，死者走到你跟前险些摔倒，你还扶了一把。她东西掉地上了你还帮忙捡起来。”
　　顾筱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既然被提起来了就不得不说，“啊，想起来了，是手机，她手机掉了。”
　　“手机？”马阳说着翻看什么东西，嘀嘀咕咕，“奇怪，物证里没有手机啊。”
　　这时，一位年级约莫50岁出头，穿着黑色羽绒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中年男人走到马阳身旁，问，“怎么样了？”
　　问完注意到跟前的杨昔年和顾筱，顿时讶异的说，“哟，居然是你们，这么巧，又一起啊？”
　　顾筱也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10年前处理杨成峰案子的那个陈警官，也惊讶的问，“陈警官？你怎么也在这？”
　　陈队笑着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顾筱解释，“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记得你之前在城北派出所。”
　　“1年前调过来的。”陈队说着看了眼杨昔年，“怎么，他没跟你说？”
　　顾筱看向杨昔年，这才意识到杨昔年对陈警官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不禁心生疑惑。难道这两个人一直都有联系？
　　做完笔录以后，马阳看着杨昔年和顾筱离开，好奇的问，“陈队，你们认识啊？”
　　陈队一双眼睛里满是捉摸不透，“认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这个案子……看来有意思了。”
　　走出派出所，杨昔年问走在前面的顾筱，“顾总去哪？我送你？”
　　顾筱看了眼杨昔年身旁的面包车，“不用，我开车了！”
　　“你脸色不太好，确定可以开车？”
　　“不劳操心。”顾筱没好气的说完以后，打开自己的凯迪拉克，而后重重的关上车门，当着杨昔年的面开走了。一直开到离公安局几公里远的地方，这才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你在哪？我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