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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片迷蒙的雾中,陈衍生好像走出了很远很远……
他找不到来路,看不清去路,只是无神的迈步,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路漂流。
那是遥远而橙红的、一点点虚幻摇曳的烛火,是潜藏在记忆中的时光,指引着他找回那个温暖的地方。
在这一刻,陈衍生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找到了自己那个偶尔还会断水停电的童年——他就坐在烛火的这头,茶几上铺平的卷子都被火光映成了老电视似得昏黄;而对面坐着的是母亲,她那仿佛永远在微笑的面庞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这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于是他起了身,克制不住地、拼命越过烛火去看,试着想要将母亲早已远去的面貌更深印刻,试着把自己的记忆永远放在这一丝温暖中留存……可越是这么做,母亲的脸就越是变得模糊,反而只有那盏烛火愈加热烈、愈加热烈,直到淹没一切。
如是,他惊醒过来。
幻梦中突如其来的痛苦终于只是化作一滴泪水从右边滑落,如鲠在喉的压抑感甚至冲淡了后脑勺上隐隐作痛的伤口。
而即使是回归现实,那摇曳的烛火似乎也仍未远离他许多……仍旧在不远处,仍旧在不断地燃烧……燃烧……
不……
不对……
那不是烛火……
而是一个人。
“靠……”
陈衍生的意识还有些模糊,此刻唯有后脑勺的痛感最为清晰。虽然隐约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最终也只有模糊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而就是这么一声,那道人影便注意到了他的苏醒,脚步略带趔趄地走了过来。
那人漏出一张让陈衍生熟悉无比的脸……
是张凡。
“你醒了……”
张凡声音沙哑,只说话间,牵动的皮肤和血管就都泛起红光,口中呼出的热气肉眼可见。
就这样,他在陈衍生面前微微下蹲,单膝压到地上,没有动手、没有反派作态的叫嚣环节,仅仅只探身检查了一下陈衍生身后束缚手腕的五条扎带完好,便又重新回到了陈衍生的视野当中。
他缓慢地眨着眼,一双被血丝侵蚀而上的墨色瞳孔中倒影出陈衍生的模样——那是个被扒光了衣物、靠在柱子上不能动弹的疲惫年轻人,两只手负在身后、双腿到脚都被四条皮带牢牢绑住,脸上、头发上大片都是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狼狈地好像是古代遭到暴力审讯后的犯人……
“……”
“抱歉。”
似是也有些看不下去这种场面,张凡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闭紧了眼睛,口中如是吐出两个字来。
随后,他右手抓住陈衍生脚踝处的皮带,仿佛只是为了求个心安般象征性地拉紧了一点,接着就又起身,往楼梯那边走去。
这让陈衍生心中一紧,下意识就动起喉结……
“你要去……咕……咳咳……”
他被唾沫噎了一下,却是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而张凡倒是也没有理他,只是装聋作哑、自顾自就踏着楼梯沉了下去,只等过一小会儿,这才又重新从下面漏出脑袋来……
他提着一袋豆浆油条之类的东西,在陈衍生旁边坐了下来。
“吃吗?”
“……”
张凡问。
可陈衍生不答。
他已经有点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
现在,他只知道这是一栋烂尾楼——因为他屁股下面确实硌得慌,而视野上也确实过于“通透”。
然后,他知道边上这小子马上就要到爆发期了——但眼下的情况却又莫名还挺和谐……硬要说的话,也就是这货砸吧嘴的声音未免太大了点。
但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在这里?
陈衍生昏沉的脑袋想不明白这些问题,随后,也更没有力气出声发问。
“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但运气不是很好……”
忽然的,张凡蹲在承重柱的阴影当中,却是嚼着油条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不醒过来的话,你反而会轻松很多……”
“但已经发生了那就没办法了……”
“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光里,你就只能陪着你最讨厌的‘患者’……也就是‘我’结束了。”
说罢,他举起豆浆杯子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接着咕噜喝下一口,又继续啃起油条。
“……要杀了我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陈衍生声音微弱,如此发问。
而张凡只是说:“如果没有追进安全出口,没有跟那两个激进派的人对上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像我们这种隐藏在城市中的患者,可以被赤脚医生发现、抓捕,却不能暴露任何有关团体的事情……”
“而且……或许你也已经有所察觉了——虽然表面上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在团体里,确实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也负责一些事情。”
“所以,我绝对不能被捕。”
“所以,你在跟踪时的出格行为,当场引起了‘团体’方面的注意……”
“在过马路的时候,团体给我发来了的提醒。然后,我就只能把你引去那个商场……”
他真心实意地无奈说道:“如果你再晚个几分钟行动,等到我顺利离开,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也没有必要发生。我对此感到抱歉。”
于是,陈衍生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一起?”
“……”
对于这个问题,似乎牵扯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张凡闻言竟明显的开始考虑其中利弊,随后,也更是许久的没有作答,直到终于吃完手里的那根油条……
“‘我们’虽然抱团取暖,但也不是说就完全一气连枝了……”张凡又喝了一口豆浆,彻底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所以,如果你‘都追进我们在城市中的隐藏据点了’还不死,那团体中激进的一边出于‘安全考量’等因素就难免会表达意见;而如果你随意地就死了,保守的一边也同样会基于‘担忧官方的怒火’而发难……”
“我们的生存环境本就不算安稳,如果内部再起斗争,结果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必须死,但又必须‘名正言顺’。”
“……懂我意思吗?”
他将塑料袋揉成一团,随手塞进柱子旁、地面上突出的一截水管里,接着又看了看陈衍生,发现对方确实是因为失血过多而状态不佳,于是才继续详细为他解释说:“你要死,但不能是惨死,更不能是被一群患者团体围攻致死,而必须得是壮烈的死……嗯,情况差不多得是这样才行——我们年轻的英雄陈衍生,为了阻止某个患者在市中心迎来爆发期,尽忠职守、拼死拖延,用‘自己的生命’(重音)将始终不愿认清现实的、苟延残喘的、可恶的患者留在一栋烂尾楼里,最终壮烈牺牲,与这不识好歹的嫌犯同归于尽……此外,再无伤亡。”
“当然。我们还得给你填补一些心理活动,给故事增加更多人性方面探讨……比如,原本‘我’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结果却没想到这次爆发期如此猛烈,竟然逐渐失控,开始受本能驱使想要再见家人一面从而离开……”
“而你的心思敏锐,分明看出了这一点,却又不得不为了保护老百姓的安危拼死阻止……你的内心挣扎,责任又如山重……戏剧冲突自然也就由此拉满……”
“嗯……”
“这故事很不错吧。”
他看着陈衍生,口中声音突然轻了许多、好像在自言自语。随后站起身的同时,漏出的脚踝和手腕上都有血管痕迹泛出红光……
“虽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官方的调查肯定是避免不了了……所有隐藏城市中的患者,恐怕都必须因此偃旗息鼓一段时间,而先前那两位朋友,也都确实是带着事后可能就要逃亡或者被捕的心理准备而来的。但总的来说,这就已经是对‘大部分人’而言最好的结果,损失最小的结果了。”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他拍了拍陈衍生的肩膀,从承重柱的阴影中走入清晨的光下:“这一次爆发期的状况确实不太对……我能预感到我多半是撑不过去了。”然后紧接着,便又转过身来,诚挚无比地继续说道:“你是个好人,但我很抱歉,这是我必须承担的罪责,也是我唯一能保护多数人的方式。在今天,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会死……”
听着他的陈述,陈衍生缓慢地喘着粗气,随后声音仍旧虚弱,却又分明地透露出他的愤怒:“所以你他妈的,还感觉自己挺高尚是吧?”
“我并不高尚。但同时,我也的确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张凡看着他,仍旧平静地回应道,“……除了接下来,除了你。”
“那我还真是害苦了你了。”陈衍生脑袋向柱子上一靠,尽力翻了个白眼。
“……”
随后便是沉默。
张凡就站在不远处,却好像远远望了他许久,眼里也不知是羡慕,还是终究有些怨恨。
但总而言之,他始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站在他们这种人最希冀的温暖阳光下享受了许久,目光沉静地望着那似乎本应该不共戴天的赤脚医生许久,心底里却再没有泛起什么涟漪。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下来……
张凡莫名感受到一种平静,莫名地开始微笑。
隐约间,竟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温暖他的心房,让他也忽然有了种自己或许也只是个普通人、可以享受普通生活的错觉……
可也就在这么短短一瞬的平静中,他却偏偏又比任何人都庆幸地察觉到这是一种“错觉”……于是当场收敛了一切,甚至是有些失望地再次迈步——走向这栋烂尾楼的中心、这一层的中心……也就重新回到了阴影当中。
他默默蜷缩起来——迎接着以心脏为中心开始爆发的热与剧痛,用力抱紧了双腿……
……
“……”
“他妈的……这下完蛋了……”
陈衍生虚弱的靠在柱子上,眼皮略微沉重,但却还是尽力睁着,远远望向那团会随呼吸起伏而明暗变化的“红球”。
还不多时,他就已能明显感受到地面上传来的温度、呼吸着空气中逐渐升起的燥热,对比之下,反倒是清晨朝阳所持续撒在他脸上的光芒有些过于冷清。
而这还只是爆发期的前兆……且并不会维持的太久。
只要一瞬间……
运气好的话,只是这一层被烧焦;运气差一点,那就是整栋楼都上天。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陈衍生自言自语似的苦笑着。心里还没有完全放弃挣扎,可结果却是整个上半身都向左瘫倒下去,彻底没了扑腾的力气。
他只能是歪着脑袋,整条大臂都枕在温热的混凝土地面上,视野歪斜又无力地远远眺望着那团红球,似是已彻底没了希望……
……吗?
“……?”
陈衍生呼吸沉重,双眼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红芒,可就在这时,却是忽地被一片狭长的阴影笼罩其中……
在这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沉闷而清晰的落地声,并溅起了一小片细碎沙石,尽都击打在他的后颈和头皮上。
他感觉……那人扶起他的动作未免有些粗暴,似乎完全没把他当伤员看待……而随后紧接着抬起一根食指、指向远处红芒后的口吻就更是毫不客气——直入主题地便是一句……
“那小子就是张凡?”
陈衍生下意识点头,然后循着声音就朝那人看去……
没错。
他认识这个人……
——“叶熠?!”
陈衍生忍不住瞳孔一震。
这个在某些人口中所谓的“疫控局唯一关系户”、“最不按规矩办事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他正在调查疫病增殖体的一线活动吗?
难道这个张凡也跟……
“……”
一瞬间,陈衍生的思路忽被斩断开来。
他的瞳孔一震张合,却是分明地看到这“叶熠”身上的白大褂被风吹开、漏出的腰间空无一物……
“刀呢?”
“手术刀呢?”
“怎么会没配刀就来了?”
陈衍生的心中忍不住升起这个疑问,而随后再仔细去看,就更是明显能看出那人身上的白大褂也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肩头明显被包裹太紧,小臂大片地漏在袖口外面,领子更是因为狭窄而紧贴着脖子……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他这件白大褂不合身!”
陈衍生眼睛缓缓瞪大,一时间,竟让一个可怕念头无法遏制地生长起来……
“他不是叶熠。”
“是疫病增殖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