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职业习惯，可见职业生涯中养成的习惯是最难抹去的。官员习惯打官腔，老师喜欢教育人，律师遇事先找证据，丨警丨察看谁都是怀疑的眼光，而董玉洁则是看病拿药，凡来买药的，她都习惯性地问问人家哪里不舒服，必要时建议人家到医院。可乡镇人多年养成的习惯是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小病不求医、大病等死已根深蒂固，自然不愿意听到医院的建议。但是董玉洁不管，该建议还是建议。
　　
　　网线安装到傍晚才完工，送走电信的人，蓝其川忍不住说董玉洁：“你怎么屡教不改，你把握一个‘有问再答’的原则行不行？”下午那女人的话他显然是听到了。
　　“我总觉得药是从我手中出去的，不问清楚不放心。”董玉洁做着关门的准备。
　　“你只是卖药，就象卖萝卜、青菜一样。你去买萝卜青菜，人家问买给谁吃？打算怎么吃？你会不会嫌烦？”
　　“这是两回事。萝卜青菜谁都能吃，怎么吃也不会出事，药能一样？”
　　“就算萝卜青菜和药不一样，但卖萝卜青菜和卖药的职业是一样的。能不能忘记你当过医生。再说一遍，你现在不是医生。”
　　
　　“我就像这卷帘门，有惯性，好了，好了，我今后注意就是。”董玉洁放下卷帘门，息事宁人地笑笑。
　　蓝其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其川，今天你烧饭，有范嫂送来的鸡汤，再炒个菜就够了。这一个多月闷死我了。”董玉洁上了楼，向下喊道。
　　董玉洁打开电脑。在老范哥家时，她每天都浏览一遍锦江日报和锦江论坛，虽然看不到跟小凯有关的东西，但面对着网页就觉得拉近了与小凯的距离。今天她首先点开锦江日报，从断开的日期向后看，大部分只浏览个标题。看着看着，一个熟悉的背景图引起了她的注意，是秦湖基地。再看标题“台湾德通集团入驻我市大展鸿图”。她迅速把鼠标滑向内容，不禁大惊失色，把刚刚放在电脑桌上的一杯热茶碰翻。
　　
　　蓝其川正在炒菜，听到董玉洁声音不对，扔下铲子跑上来。
　　董玉洁指着网页：“你……你看。”
　　蓝其川快速浏览了一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又看了一遍，鼠标向桌上一拍：“这个败家子，才几天啊，就卖房子卖地了？”
　　鼠标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反面的红灯一下一下闪着。
　　“其川，你冷静点。”董玉洁拾起鼠标。
　　“我冷静得了吗？那块地皮，我跑了半年才跑下来，那规划、那厂房、那附属设施，我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一下子全没了，全没了，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子，都是你惯的，惯得他败家。”
　　“是你让儿子接手历练的，现在抱怨有意义吗？”董玉洁也心疼秦湖基地，但觉得责任在蓝其川。
　　“你儿子能败家，我就不能抱怨？”
　　“当然能抱怨。可你不要忘记，儿子还活着，而我们已经‘死了’。”
　　蓝其川一下子冷静下来，颓丧地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其川，我觉得小凯是碰到过不去的坎了。虽说他喜欢我行我素，但也不是轻易放弃的孩子。人家常说孤儿寡母被人欺，他现在就是孤儿，难保不会有人欺负他。”董玉洁此刻比蓝其川冷静。
　　“有凌方仪在，谁敢欺负他？”
　　“就算没人欺负他，总有磨合期吧，你不也有过干不下去的时候？”
　　“你倒是比我看得开。”
　　
　　“你的公司你清楚。我看你静下心好好琢磨琢磨，看看小凯问题出在哪儿。如果实在不放心，结束隐居，出面收拾残局。”
　　蓝其川没有说话，踱到窗口，看着夕阳出神。
　　“炉子上有东西？”董玉洁闻到一股焦糊味。
　　“鸡汤？”蓝其川急忙跑进厨房，关了火头，再看锅里，鸡块已成碳状。他刚才只关了炒菜的火头，忘了另一个火头上热着的鸡汤。
　　
　　蓝其川连续两天没睡好。
　　他把天讯经营上可能发生的困难一条一条想过，也没想清楚问题出在哪儿。
　　他决定先想办法摸摸情况。
　　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回锦江一趟，但很快否了，这个季节不能戴帽子也不能戴口罩，到锦江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接着又想找私人侦探，但随即也否了，小县城不会有这种职业，到大城市又太费周折，也容易暴露。最后想到卖手机卡、假证件的小伙子。小伙子很机灵，虽说经营路子不对，但不像是乱来的。
　　蓝其川约小伙子第二天下午2点在县城商业街的茗品茶馆见面。
　　
　　蓝其川提前10分钟来到茗品茶馆，在顶头的火车座坐下。小伙子还没来，他要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大叔，你要买什么？”小伙子满头是汗跑进来，一脸兴奋。
　　“坐。”蓝其川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又对服务员说：“来杯茶。”
　　“不用，不用。你说要办什么我立马办，我还要做生意。”
　　“你半天能赚多少钱？”
　　
　　“100来块吧。”小伙子迟疑一下，报了个最高值。
　　“我给你100块，你陪我聊半天，怎么样？”
　　“我？我能陪你聊什么？”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坐下来，用一副滑稽的表情看着蓝其川。
　　“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蓝其川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什么人？记者，丨警丨察？”小伙子警惕地站起来。
　　“你看我像吗？我只是个退休老头。”蓝其川笑了。
　　小伙子又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考了个交通技校，出来找不到工作，有个亲戚是干这个的，就跟着干了。”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不管你？”
　　“我爸妈是国企的工人，企业改制，一起内退了。后来我爸给人家看工地，被倒下来的墙伤了腿，就只能在家里了。我妈支了个烧饼摊，凑合着干。他们都不管我的事，也管不了。”
　　“你住哪里？”
　　“从这里转过去不远就是我家。”小伙子比划了一下。
　　
　　服务员端来茶，不太礼貌地看了小伙子一眼。
　　蓝其川觉得小伙子还算诚实：“你学习不好，总有优点吧，说说你的优点。”
　　小伙子舔了舔嘴唇：“我没什么优点，真的。如果硬要找优点的话，我觉得学话还行，不管是哪里话我都会模仿，在学校时英语最好。就是靠英语拉分才上了大专，120分的卷子我考了112分。”
　　“那你其他科的成绩也太差了，为什么这么不想学习？”。
　　“不喜欢那个班主任，她非常势利，对家里有权有钱的学生黑眼珠看，对没权没钱、父母下岗的学生白眼珠看。当时就想跟她捣乱，想气她。”
　　“结果受害的还自己。”
　　“当时觉得解气。现在想想，可能是这么回事。后悔也晚了，还不如不后悔。”小伙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语言能力强，可以当导游，比你现在倒腾这些东西要好。我看县城在开发旅游业，考个导游证，找个旅游公司干干。”
　　日期：2022-03-18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