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出人意料地,从那小房屋里面跑出来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眼镜男孩儿。脸色煞白煞白,白得就像纸扎的引路童子。
那小男孩径直冲向已经像疯狗一样撕咬成团的人群,冷漠审视了一下战况及战斗形势,忽然一拉弓步,对着一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满脸是血的长发男隔空并掌猛然一推,大喊一声:“好油给!”,那人慢慢就不动了。
之后我就听到“好油给!好油给!……”然后就是一个凄厉的如鬼哭狼嚎的女声紧紧追在我的车子后面。
尖戾刺耳的鬼叫刺得我两耳鼓膜生疼,好几次她的尖指甲几乎触到了我的背,但最终还是被我甩脱了。我大大庆幸自己真是英明!还好我把我老婆放到了前面,虽然姿势有点儿难为情,否则我老婆的后背可要遭殃受苦了!
我们仓惶逃到村外,逃到那条泥泞不堪的路上,发现这条路竟不是我们入村时的那条泥路,因为路的两侧没有杨树,非但杨树,什么树都没有。
这是一条通向玉米地的生产路,路与两侧的玉米地毗连,而村庄同样与玉米地毗连,仅仅只相隔了路左右两侧各一个的水溏。我们已经过了水溏,前方就是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玉米地;玉米地深处路的上空,离地三尺处飘荡着雾霾一样的烟气,缓慢波动着、变幻着不同的形状。此时天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进退维谷,而我身后的水溏时不时就会呼嗵一下子,就像是游弋在水面的大鱼突然受到惊吓急旋时弄出的动静。那动静吓得我老婆身子一缩一缩的,而我们俩对玉米地的恐惧,一点不亚于对村子的恐惧,甚至更强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次次经受这种极端惊吓,更叫我心如刀割。
我把她抱转过来,使她攀在我身上。我紧紧抱住她,抱了好久,直到她平静下来,身子不再发抖。
不经意间,迷雾已飘绕在眼前。
无声,无息……
我悚然惊醒,下意识把我妻子从我身上摘下来再次按趴到油箱上,几乎不经过大脑思考,做出一连串的熟练动作:下车、打下车撑、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跳上车、启动、给油……
就这样,我们又仓惶逃回村庄。
我不敢重蹈覆辙,入村之后就拐进了另一条路。
再拐,又拐……
我无意中抬头,才注意到村子的上空差不多楼房瓦檐的高度飘绕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宛如涓细柔缓的水流,缠绕流转过露出水面的河流石。每一座楼房的二楼都没有灯光,而每一座楼房的一楼,间或有灯光亮起,却昏黄灰暗,让我想起墓地前点燃的长明烛。
街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这才不过刚刚天黑,偌大的一个村庄竟一片死寂沉沉,活像一片大型公墓墓地。
我感到自己已经陷入穷途末路,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顶。此时的我,直有一种‘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强烈感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其实早已在那片玉米地里迷失了心志,正在围绕着那片墓地不停地打转,直到累死在某块墓碑前而不自知。只是可怜了我的妻子,真是瞎了眼竟找了我这么个冤人,活活跟着我遭惊受害!
一想到那片玉米地,我的心里又开始害怕,我慌了心,在一个陌生的巷道里刹停了车,再一次把她抱转过来。我紧紧勒抱她,直到她喊疼,我惶急地问她:“晶晶,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她的身子一震,明显犹豫了。我的心和脑子嗡地一下子就炸开了,一瞬间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轻轻推离我,两条腿夹得我的腰生疼,捧住我的脸,眼睛里面充满了温柔和悲伤。
晶晶轻轻点头,泪就抖落……
我再次抱紧她,咬着牙低声在她耳边警告她说:“别骗我!如果你只是一个幻觉,或者别的什么……求你离开我,或者杀死我……我……不怪你!”
晶晶咬住我的肩膀,狠狠咬住我的肩膀悲泣不能成声。她在我耳边求我,她哀求我说:“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听见她的心,碎了。
肩膀上的疼痛,仍然不能稍减我内心当中的空虚和恐惧,我怕……怕这肩膀上的疼痛……也只是我的幻觉。
她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伸手解我的腰带,几次甩开我企图阻止她的那只手,温柔握住属于她的东西,退下自己的裤子……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和她能拥有如此的快乐和幸福;也许,这仍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我对她说,我一定要带你出去,哪怕这只是一个梦,我也要带你回到属于我们俩的现实!她含着泪对我点头,在我耳边说:“谢谢你……”
每一条街道看起来都差不多,除了见路就拐,我已经别无选择。又绕了不知多久。也许已是深更半夜。我已经不敢再让她坐在我的后座,不敢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只一个眨眼,一个瞬间。她就这样乖乖骑在我的腿上,老老实实趴在油箱上;
尽管,这种姿势很难为情,很累……
又绕到一条弯弯斜斜的小街道。甫一入路我就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似那种所有道路看起来都差不多的熟悉。直到那一处熟悉的建筑出现在前方我才回醒过来——这正是那条路!
小棚下,一家人正围坐一桌,……吃饺子!那个女孩子还在那里翻手机地图,不停在翻手机地图,像是在刷屏。这一幕呈现在眼前,我里面的恐惧忽然就消失了,而那一段悚人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模糊,模糊到好像那只是在我脑海当中一闪而过的幻影。然而那记忆,竟却那么深刻,如萦绕的雾霾,挥之不去。
我诧异自己想都不想居然又去问路,而那女孩子这一次却对我说,今天太晚了,不如你们明天再去吧。然后问我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晚饭。
当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那些面无表情的家人忽然眼中一亮,随即表情就活泛了起来,好像触发了开关的人偶,一个个热情洋溢地站起来请我坐下吃饺子。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响:“管住自己的嘴!”我悚然而惊,才要坐下的屁股针扎了一般又弹了起来。我慌忙谢绝他们的好意,极尽推脱之言辞。他们见我婉言坚拒,也就不再坚持,纷纷变回原来的冷漠面孔,自顾自坐下来各吃各的,好像我一下就不存在了,或者根本不曾来过。
女孩朝我妻子看了一眼,好像听出她的肚子正饿的咕咕直叫唤。我老婆在车旁不停吞咽口水,她虽然嘴馋,但饥饿才是她流口水的根本原因。这一次她刻意避开目光,并没有向这边看一眼,这也证实了刚刚那段悚人的经历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
我再走回车旁的时候,路对面那座小屋中亮起了灯,然后那扇棺形小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这次从里面走出来的不再是那个引路童子一样的小男孩儿,而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从屋里缓步走出来,我看不出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只看到一片姿态优美的曲线人体形的白;因为光线太暗,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大小,但我强烈感觉到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她温声跟我们俩打招呼,神情泰然而又随意,就像招呼很熟悉的人。她来到车旁,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对我们说:“不如你们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宿,明天一早再走吧”她说深更半夜,即不方便也不安全,路况又不好……。我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与其在这个村子里转到天明,不如就到她屋里呆着静观其变;与其在墓地里绕圈给活活累死,反而坐下来等死或许更好受些。
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而这个时候,那女人已经拉住了我老婆的手,相谈亲切,倒好像两个人一见如故。我却丝毫不敢大意,就站在我老婆旁边,以防突如其来之变,也好随机应变。那女人酸酸地白了我一眼,拉着我老婆的手请我们进屋,而正在收拾餐桌的那一家人忽然停下了收拾动作,又把没吃完的水饺放在了桌上。他们的古怪举止我并没有留意,也没往多处想。刚一进门,那女人对我说:“你先去收拾一下内间的床铺,我们俩去去就来。”我心里忽然警觉,立即拉住我老婆的胳膊说:“我陪你去!”
谁知那女人一下拍掉我的手,娇兮兮地嗔说:“哪有你这样的男人啊,你去……那我怎么办啊!”言下之意她也要‘去去就来’。我一时愣怔,她却已经把我妻子拉到了门外。
陡然间我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拔腿冲向门口。
嘭!门在我的手就要伸出门框的切面的一瞬间砰然而关!我本能大叫着:“管住自己的嘴!”飞起一脚向那扇棺形门板踹去。
灯光突然熄灭,而我一脚踹空!
整个宇宙一片漆黑!我仿佛一下子堕入万劫不复的黑渊,永远沉没了下去!我在黑暗中大叫:“晶晶!别吃东西!晶晶!别吃东西!……”我的手脚在虚空中乱抓狂挥,希望可以找到着力点。我声嘶力竭地嚎叫,拼命喊叫!
无比的后悔!无比的悔恨!怎么可以放开晶晶的手!你这蠢货怎么可以放开晶晶的手!…………
终于,我看到身子下方有些微昏暗的光亮,我以为我看见了自己死后要去的地方就更加害怕,最后一丁点希望终于破灭!我绝望了,深深地绝望了,最后嘶喊了一声:“晶晶————!”身子电击般悚了一下,忽觉天旋地转……
一阵恍惚过后,才醒觉原来我所面对的不是下方而是上方?
我正躺在床上?而我的眼前仿佛是微熹时的将明未明的天空,又像是傍晚时分将黑未黑时的无星无月的昏暗苍穹。片刻之后我的神志又恢复了几分,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并非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玉米秸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