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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夜晚延续着,低沉的气氛仿佛要形成实体。
黏稠的空气压迫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驱使着绝望者的屈服。
在冒火的鹅肝楼单位中,模糊的人影耸立于窗户边。绝望的浓烟追赶于它的背后,狂乱的火焰寻找着机会,正打算给他致命的一击。
而黑影仿似失去了畏惧的感情。他站于窗户的边缘,仰望着繁星环绕的夜空,张开双臂,给予当夜一个拥抱。
此刻,天上光芒皆是他的敌人。不可战胜,亦不愿卑躬屈膝。他别无选择。
在远方,周奈眼中。他双臂伸展,任由微风吹乱头上洒落的黑发,让发丝起舞于诡异的现今。原于窗台边缘的脚步向前一踏,整个人不似失去了平衡,反倒像是有意地让身体掉出窗边。
明明消防车已在他的身下,那象征着安全与希望的云梯正在升起。
但他不屑一顾,任凭肉体随着落下而飘荡于半空。这个人无意被拯救,抗拒着救赎,只渴望消逝在这个寓意着故事开始的夜晚。
它并无发出人们幻想中的失声尖叫。他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落下过程中毫无畏惧。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惊呼,除了林茜和周奈。
对麻木的他们而言,此等场面不足为奇。
在编码区久住的人,早已失去同情之心。在他们眼里,想放弃生命的人便放弃好了。没有活下去的财力,选择以饿死之外的方式找个痛快。被仇人逼近,在无法反抗时无奈地寻死。
在坚持活着的人,这一切都不过是借口,都只是懦弱的行为。想死就去死,记得给活着的人留下你们的资源就好。
生命,已是他们剩下最宝贵的事物。又怎会有了放弃的理由?
一些人开始不忍看着他跌到地面,变成一具散落的死物。可周奈仍注视着他,仿佛没有原由。他永远深信着从小到大让自己活下来的直觉,而直觉不容许自己双眼离开那副光景。
堕落的身影没有改变他的姿势,双手平伸,双腿紧密合拢,仿若一个倒垂的人体十字架。
他的头部一直稳定地向下,与今夜的暗沉相互吸引。他的姿态在沉默的夜里是如此邪异,亦是如此和谐。仿若他从万物起此之时便该如此,这便是他最完美无瑕的状态,他理应是这副模样。
可下一刻,周奈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因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情况。
只见那人模糊不清的身体刹那之间如在扭曲如在抽搐,四肢转向各不相同的方向,骨骼如同失去了固定的作用,被强横的外力所粉碎,把肢体掰向不同的奇异方位。
本就因距离而模糊的身影在那诡异的活动下,越发使人难以观察。如同化作幻影,使它的形象越发变得虚无。最后,他的身影变为以肢体刻画在夜空之下的神秘符号,回应着未知深渊的声音。
符号貌似在呼应他身体无止境的破碎。他的身上如有碎片飞散。
碎片如絮,轻然从他体中剥落飘散。碎片如樱,璀璨夺目。碎片如蝶,起舞于今夜。
最初只是一片两片,但粉碎的速度越发疯狂,他身上所有地方都似在破裂,分化出那不知名的暗影碎物。它的身体正在毁灭,如要直到全身都裂损方可停止。
周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人会发生什么。无论是死于这莫名的奇异碎片,还是落下的冲击。但必定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
可是,事情接下来的变化仍是超出了周奈的预测。
他的身影竟停滞在半空之中!
接近同时,桦区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街道四周的路灯在烧毁的轻响下接连损坏。就连天上并不亲切的白月亦是如此,它被厚厚的灰云藏起,不见半点光彩。
黑暗逐渐吞没了四周人们的身影,把众人困在无声的深渊中。
如今夜里,唯一的光芒便是远方高楼上,那仍然舞动的火焰。
正因如此,在周奈双眼中的大楼,其景色变得越发清晰。
火色之中,大楼孤独树立于压抑的幽暗中。有若暴风雨里唯一可指引路向的灯塔。
但火光没有给予周奈希望,孤单无依的大楼在这无由失色的空间中,是多么的诡异。它仿若一只燃烧的独眼,只会让看着它的所有人感到毛骨悚然。
消失不见的人因距离太远,单凭大楼的火光,已然无法看见现在的状况。但这反而让呆立原地,静静冒出冷汗的周奈更加担心。
按照正常速度,这人在供电故障的两秒后就应该落地。但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论是那个人落地刹那的碰撞声,还是旁人的惊吓尖叫,是救护人员的叹气,是消防车、警车的鸣笛。全部都没了!
是声音从周奈耳边离去,还是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的存在?
“小心……”
周奈没有说完他想说的话,因为已没有了需要。在他预备高声提醒另外三人时,理所当然地会扭头向后,好确认他们的情况。
但就如同此刻消失不见的声音,他们亦失去了踪影。在纯粹的黑暗中,无法确认边界的空间中,只剩下周奈一人。
周奈未满十八年的人生中,难得感受到绝望与恐惧。
他无法认清身旁的一切,因那皆是无声,无光的景象。目光所到之处,全无差异。无论怎么去看,都只是一片深深的暗影。
周奈没有考虑过离开,因他无法确认身旁有着什么。
呆在原地要远比未知的远方来得安全。他的理智仍然存在,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深渊所击倒。哪怕内心的恐惧难以隐藏,但周奈还在坚持着。放弃思考,就等于放弃了一切。
无人能告知周奈,他到底身处何地。在这无尽的黑色中,像是只剩下他一人,只有他一人在等待着什么。
寂静无声,长夜漫漫。此等阴沉似要延续着永恒的终结,等候着时间的终焉。
周奈无法忍受如今的气氛,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后腰,那里是一个小巧的皮套子,而包裹其中的,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周奈仍未想明白发生之事,但他讨厌被动,讨厌坐以待毙的态度。无论现在情况如何,他的想法都单纯而实用。
做好准备,随时跑路!
但很可惜,他的手在摸到小刀之前。刚才仍在远处,从那个男人身上飞逝而出的碎片早已逐渐接近着周奈。
它们交集于周奈不远处,重新拼接着彼此,创造出新的姿态。
它们碰撞着,它们分离着。两股碎片如同有着自己的想法,互为螺旋,交错结合。
碎片如在跳动,色彩亦是渐渐变更。一股如雾气般的淡红色彩不知何时已然现身,无定型的躯体从深不见底的阴影中探出他丑陋的头颅,介乎鱼与蜥之间的骨板状鳞片爬满那隐藏着邪异气息的存在。
它盘旋着,前进着。在不被发现的空间缝隙中到来。无声地,它贴合在地面,半个身体沉入阴影之中。行动时如虫般蠕动,又似猫科动物,拱起腰部盯紧周奈。
它头颅处硕大的两个孔洞中燃起暗沉的紫光。
在光芒之下,两颗大小不一的眼睛缓缓转动,盯紧了周奈。那丑陋的脸庞上,目光如在惊讶。
哪怕周奈能看见它,相信也认不出这便是自己离开火车站时,紧紧地贴在背后的那一份危险。
它低沉且骇人的诡秘之音在爬行之中缓缓撼动着四周的黑暗。
在昏暗的环境中,暗色如水,无声地流淌在周奈身旁,把他身旁的地面紧紧包围,形成一个堪称完美的圆。
可惜,周奈毫无察觉。纯粹的黑暗中,依靠视力观察世界的人类无疑成为了最脆弱的生物。即便他尝试着转用其他感觉,可惜听觉依旧无效,这里是没有声音存在的空间。
在这无尽的恐怖中,他除了自己缓缓加速的心跳以外,已无法听见其他声响。
而那淡红的异物低沉地鸣叫着,叫声既似深海一般寂静,又似闹市一般喧哗。完全矛盾的两物同时存在,却又不冲突。
周奈没有听见这把声音,但他的触觉给予了他有史以来最激烈的警告。
在他身后,一只幽冷的,肥大的巨形肉块有若巨人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周奈的背部。从后背开始,那巨大的手掌缓缓上爬,最终掌握了他的颈脖。巨手上的气息有若彻骨之寒冰,是连血液亦可冻结的无情。
在夺取一切温暖的寒冷中,即使哭泣,泪水不待游出眼框,亦会化作冰結的淚滴。
周奈连哀怨的时间都没有。
在他的身体如入冰窖般僵硬着,大脑被恐惧所控制,无法动弹的同时。
脑海中更有着一股疯狂的呓语反复不停敲打着他的理智。它的声音模糊不清,语言更是无法理解,但随着语调中的起伏越发狂乱。
周奈的神智仿佛被最纯粹的畏惧所打乱,与那不可理喻的疯狂所同步,共同呼唤着何物,召唤着何人。
那疯狂的呓语像是破碎的旧日歌谣,词曲被断续、打乱、摧毁后出现在周奈的思考之中。数个损坏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自行重合,排序,切换。转为了一句简单的话。
“说出……我的……名字……”
“对的……你能,你……愿意告……告诉我……”
“那个名字吗?”
淡淡的红光,环绕在周奈的背后。它在呼唤着一切,所有前来它面前的人,都可听见那沙哑的请求,无理的邀约。
周奈终于在这无尽的深渊中听见自己以外的声音。
但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那声音竟然是一把没有起伏的声音。平静、淡然是它的表面。但在周奈耳畔,它的声音就似是电流起伏,不带情绪,更不带仇恨。
就如同国境外的野兽,猎杀人类并不为了有趣,只是单纯视人为食物,从未涉及感情。
那冷漠的声音如是在无意识地折磨着你。夺取人类引以为傲的理智。只渴求着与你一同勘探地狱的景色,一同步入疯狂的殿堂。
来吧,说出我的名字。
周奈无法反抗,身体逐渐冰冷。自满的头脑在此刻接近停止,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摸向腰间的右手无力垂下,生存的意志连同触向武器的手落下。如在宣告着死亡的来临。
周奈眼前如流水般洗刷过繁多的记忆,但他已再无感叹的能力。甚至没有告知这个他所不满的世界,自己最后遗言的机会。
一切,要结束了?在我刚开始新生活的时候?
也好,起码小妹和老爸会以为我只是讨厌再回去026而已。他们不会伤心,甚至不会知道我已经死了。
眼前黑暗似在消散。半梦半醒间,周奈的意识脱离了现实中的黑暗。
在他意识前往之处,走马灯般的回忆构成了一条隧道,斑斓的光芒指引着他。一道无色的拱桥从周奈脚下之地生成,延续至通道尽头的不知名之地。
黄黑色的水流动着,黑沉的天幕压抑着情绪。眼前之地有如传说中奈何的彼岸,是迎接死者的乐园,周奈似乎能看见艳红的彼岸花于远方开放,呼唤自己投入它的怀抱之中。
而更遥远之处,黑紫色的极大身影静静屹立。它无比模糊,却又让周奈无法移开目光。
薄膜般的半透明血色紧紧包裹着它,轻重交替的节拍如同鼓鸣震响。咚、咚咚!心跳一般的声音拥有异样、诱人的魅力。
异物若蜘蛛的丝网吸引着周奈,诱惑他主动附上网中,成为它渴望的猎物。
比地更为广阔,比天更为高耸,它仿佛是在沉沉睡去,无人胆敢打扰。
周奈无法解释自己心中所想,可身体不由自主地前踏,离它更为接近。
在他的视线中,硕大的蛹状物体不论如何观察,都看不穿其躯体的尽头通往天外何处。
它仍然存活,却又不知为何停留在此。它是高于人类的生命,却在被一个弱小的人类肆意打量。
高位的存在,从未失去意识。一瞬之间,它血色的外皮全数破裂,裂痕之中流出的,是恶臭无比的、无可名状的、闻所未闻的色彩,它们以黏液般的方式滑落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无底的深坑。
接着,那些无法计量的缝隙中缓缓爬出了一些东西。那是周奈异常熟悉,可如今看见却惊吓到动弹不能的东西。
一只只竖瞳上满是藤蔓般的触手之物,它们拉扯着一个个巨大的裂缝的边缘,把自己,把那些放声大笑的眼眸安插在上。
它们没有可以发出声音的器官,却有肆意妄为,狂暴混乱的笑声。每一声都似直接响在周奈的脑海里,给他带来相当大的负担。
那极大生物所带来的冲击,直接影响了周奈的意志。他回过了神,突然明白了当下的情况。试图用那莫名恢复的神智挣扎于身后可怖的存在。
而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拉动了他的衣角。
“妈妈!”
一声童音,驱散了永恒寒冬般的冰气,带回了周奈的精神。
眼前景色突发变得模糊,马赛克般的混乱景色闪现瞳孔之中。在一阵破坏性的头部剧痛后,周奈脱离了那未知存在的面前。他徒然跪于地上,大口喘着气。
接着,他看向凭着一块小小衣角,与自身相连的手。一个粉雕玉琢,开心笑着的小女孩再次说出了同样的话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