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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们怎么办?”珍儿指着二人问道。
“先捆起来再说。”我和医生一道把两个劫匪按坐在地上,让两个人背靠背,用拧成条状的床单把他们俩困了个结结实实。
“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我说。
“乘警可能都下车了。”白医生道。
“难不成放了这俩?”我感到这事有点难办。
我又回到餐车,看见刚才问话的那个乘警正在整理一个手提包。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大致说了一遍。
“我会通知别人的来处理的,我现在也要走了。”他心不在焉道。
“也只能这样了!”
正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说:“你们跟我走吧,这一带我比较熟,这附近有一个村庄。”
我回去跟珍儿和白医生商量了一下,二人都同意一道去。
于是我们三个各自拎着随身行李,跟着乘警走出了车厢。
我们随着人流向列车车头的方向慢慢走去,前方是一座铁桥,铁路在这里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弧线的另一头是一条隧道,半匹山塌了下来,在洞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阵暖融融的山风吹来,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见我们周围都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山上开满红色、不知名的野花,他们在风中急促晃动着身体,在我眼里,每一朵花就都是一个滴血的、鲜活的生命。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古老的天问:我是谁?我来自哪?我将去向哪?
有诗云:万点红芳血色殷,为无名字对空山。
我们走过一座铁桥,乘警已经跑到了这支难民队伍的前面。
“跟我走,跟我走。”我在风中隐隐听见了他的喊声。
领头的一群人开始往铁路的右侧走下去,下面是一个缓坡,坡上绿草如茵,飘来阵阵清香。
即便是世界末日,春天还是不合时宜地到了。
我走过一个缓坡又进入一条干涸的河床,那些硬的鹅卵石硌着我的脚,疼得我几乎快要摔倒。
我回头看了一眼,珍儿和白医生已经牵上手了。
我艰难地往前走着,超过了几个速度慢的。前面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母亲背着一个婴儿,左手拎着一个包,右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哭着。城里的孩子哪吃过这个苦。我紧走几步赶上了他们,一把抱起了那个小男孩。
他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咧嘴凄楚一笑,眼里充满了感激。
我们一大队人一直走到日薄西山,才看到前方山坳里出现了一片白色的房子。
“到了,到了,大伙再加把劲。”我听见乘警在前面喊道。我羡慕这家伙还有力气喊,我的现实是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
我们进村时,天还很亮,令我吃惊的是,一群身着脏兮兮时装的男女老少伸着手拥来要吃的。
我对一个直接掏我兜的大娘说:“我还饿着呢!”
“小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她仍然喋喋不休道。
走在这个全是青瓦白墙房的村子里,一路上都有行乞的。我们来到村子里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大概是以前的晒谷场之类的地方。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变得昏暗。
“我们就地解散吧,大家各自想办法,我实在无能为力,对不起了。”乘警在人群中大声说道,还跟大伙鞠了几个躬。
我把小男孩还给了他妈妈,努力在人群中找珍儿和白医生,但并未见到他俩。
该不会是掉队了吧。我心想。
“你跟我走。”一抬头,看见了乘警的脸。
我也没想太多,但愿他能给我找个地睡觉。
“你朋友呢?”
“没见着。”
“没关系,这村子不大,说不定一会就碰到了。”乘警安慰道。
我跟乘警来到街角的一间瓦房,从圆形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一进门,就听见有人朗声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你还记得我么?”乘警道。
“哎呀,这不是程大哥么,好久没来了,稀客,稀客。”
这房里摆着五六张八仙桌,只有一桌坐了一对情侣,我们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现在只有面条了。”老板道。
“能有面吃就不错啦,这世道。”乘警苦笑道。
“他以前经常搭我的便车进货。”老板走开后,乘警小声对我说,“以前他的生意很火,村里唯一的饭馆,我们逢年过节都会来这吃野味。”
“来喽,一人一碗,不够也没有了。”老板端来两小碗面,“本来是我的宵夜。”
“以前穿山甲、天鹅肉都能吃到,可你瞧现在。”乘警道。
我再也没气力听他啰嗦了,“唔唔唔”应着,三两口就把那碗面吞下了肚。
“你这还有住的地方吗?”乘警还保持着用餐时的基本礼仪,大概火车上没落下过一顿。
“有倒是有一间,但明天我老婆孩子要下来,你们只能住一晚。”
“一晚也行啊。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你们跟我来吧。”
“钱下次给你,这次走得急,忘带了。”
“嗐,别提钱了,现在钱还有屁用,不如给我捎点烟酒。”
“一定,一定。”
老板带我们走进一间卧室,一股腐朽的潮气迎面扑来,屋中间摆着一张挂着蚊帐的大床。
“你们凑合一晚吧,院子里有井水,上厕所去后院的猪圈。”
“只能这样了。”乘警道。
老板走后,我看着黑漆漆的墙壁,昏黄的白炽灯,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你是英雄,他们叮嘱过我,要我照顾你们。”乘警道。
我突然想起了珍儿和白医生,我得去找他们,同时也避开了一起上床的尴尬。
“我要出去一下,看看我朋友。”
“那好,注意安全。”
我来到屋外,村里没有路灯,只有一些零星的灯光,到处黑黢黢的。
好在天上的月亮很亮,一个完整的半月,这有什么暗示,我一时想不起,但它能让我看清街的轮廓。
我向我来的方向走去,街边靠墙坐着、躺着一些人,大概是那些没有找到住处的乘客。
经过一处房子,像是一家商铺,有人正在上门板。屋里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嘿,是你啊。”珍儿最先看见了我,从屋里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白医生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来,我们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还以为你把我们甩了。”白医生笑道。
“你们找到住处没有?”我问。
“喏,就是这家。”医生冲屋里努了一下嘴,“只有一间房了。”
“容先生。”我听见有人喊我,是幻觉吗?
“是我啊。”我这才看清,是那个上门板的胖子。
“不认识我了?还我的防毒面具。哈哈哈……”那胖子大笑起来。
天,竟然是超市老板!
“这也太巧了吧!”我跟他使劲握了握手,“乱世你也没瘦下来!”
“哈哈,我不吃不喝也瘦不下来。”
“原来你们认识啊?”珍儿道。
“他是我的老客户了。”超市老板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话找话道:“原来你老家在这啊!”
“这就叫缘分。”白医生调侃道,“他乡遇故知啊!”
“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超市老板问道。
“找到了,”我说,“但只能住一晚。”
“那你明天上我这来住好了,我待会就把卧室腾出来,我要跟你好好聊聊。”
“好吧。”这下我心里面总算踏实了。
“你先进来喝一杯。”超市老板示意让我们进屋里。
“你还能搞到酒?什么牌子的酒?”我问道。
“自酿的葡萄酒。”
“毕竟是超市老板,什么紧俏商品都有。”珍儿打趣道。
我们在一张圆桌旁坐下。
“你有女朋友没有?”超市老板看着我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跟你说个媳妇,你就在这好好过日子吧。”
我觉得这也太突兀了。
“我有个侄女,虽说不上漂亮,但也是一能干的孩子。”
“我有女朋友了。”我觉得十分尴尬。
“他去南方就是为了找他的女友。”珍儿在一旁笑道。
“我要去南方进一批粳米来卖,你帮我在这守店。”超市老板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眼神陷入了对未来的憧憬之中,“他们说流动监狱需要大量的粳米,稳赚。”
“给犯人吃的?”我问道。
“是啊,囚犯都比我们吃得好,你看看外面那些拖家带口要饭的。”
“犯人在哪?”我有点好奇。
“几天前我见过一辆专列,上面关的全是囚犯,就是他们列车长管我要的米。”超市老板得意道。
“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农村景象完全不一样,”我打断了他的美好憧憬,“我还以为你们都过得很好,没想到你们这么惨!”
“至少没有雾霾,这么跟你说吧,”超市老板并没拿出酒来,只顾一个人滔滔不绝,“人终归都有一死,只是死法略有不同而已。”
“那倒也是。”我说。
“听白天的广播说,榕城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差不多吧,我们走得早。”
“好在我们走得及时,很多人都死在那了,我们差点也没命。”白医生插嘴道。
“早走是明智的。”超市老板道。
“从这个意义上那个来说,我们更惨;确切地说,城里死去的那些人更惨。”
超市老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活着才是煎熬啊!”
“雾霾迟早也会来到这个地方,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不如跟我们一块南下得了。”我边说边在心里面合计:如果超市老板与我们一道向南行,物资会相对充裕一些。
“这里是山区,雾霾应该不会很严重,”他不以为然道,“再说你这么走着去南方,一路上也是凶多吉少。人终归都会有一死,活着本就是权宜之计。”
很显然,他没被我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