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清晨，扬州教坊
　　教坊尚未开门，张承祖已经来到门口。张承祖敲门。一仆人出来开门，睡眼惺松，对张承祖说道：“客官这么早就来了？”
　　张承祖道：“我找张氏。”
　　仆人道：“谁是张氏？”
　　张承祖道：“就是你们这儿的琵琶教师。”说着给仆人一小块银子。
　　仆人马上精神起来，道：“客官请进，奉茶。我去给您找张……那个张什么。”
　　张承祖坐在客厅喝茶。
　　仆人对内喊道：“张教习，有人找。”
　　一会儿。琵琶女从楼上下来，见到张承祖，略显诧异，道：“老爷今天起得早。”
　　张承祖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昨天忘记问你了。”
　　琵琶女道：“如此，请上楼。”
　　二人在张氏房中坐定。张氏上茶，问：“老爷何事见教？”
　　张承祖：“你在扬州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同在一城中，默默不得语。”
　　琵琶女：“七年前我到扬州，曾经想找你。在你家门口转了几天，还是走了。“
　　张承祖：“你为何走呢？”
　　琵琶女：“我不走，能如何？”
　　张承祖：“这孩子是？”
　　琵琶女：“我到扬州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举目无亲，后来自己找了一个小房子把孩子生下来了。为了养活孩子和我自己，我在教坊里做了个教习。”
　　张承祖：“这孩子的父亲是？”
　　琵琶女忍不住哭道：“你还忍心问！这孩子长到七岁，还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张承祖大惊道：“难道你说是我？我们何时有过肌肤之亲？”
　　琵琶女：“你难道真不知道？那日你送我去浮梁的船上。你生病发烧，我用自己的身体为你取暖。”
　　张承祖：“那夜我发高烧，你照顾我，此恩此情永不忘怀。我们确实同舱一夜，但发生什么我真记不起来了。”
　　琵琶女：“记不起来算了。我也不是要你负担起父亲的责任。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张承祖：“不管是不是，我愿意帮助你们母子。”
　　琵琶女：“帮助？你如何帮助？我们母子没有你的帮助也活了七年了。”
　　张承祖：“我把这孩子领回家去。”
　　琵琶女：“领回家去？你对家人怎么说？你承认是自己的儿子？你对老太太，你夫人怎么说？”
　　张承祖：“我送钱来养活你们母子？”
　　琵琶女：“送钱来？孩子在教坊中长大？”
　　这时楼下男仆又一声高叫：“张教习，有客。”
　　琵琶女走出房门一看，原来是白居易来了。张承祖坐在房中痛苦沉默中忽听琵琶女喊道：“白老爷，你来了？”
　　白居易向楼上走来。张承祖慌张欲躲，但旋即镇定下来，到门边对白打招呼。
　　白居易看见张承祖也在，很惊异，说道：“我早晨起来，书童说你已经出去了，寻到这里来。你原来在此。”
　　张承祖道：“昨天忘记问她一件事。想再问她。今天早晨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我就一人来了。”
　　白居易：“可曾问过了？”
　　张承祖道：“已经问过了。”
　　白居易道：“我今天就要去上任。临行前来告别。”
　　琵琶女道：“如此请坐。”
　　白居易对张承祖道：“你问何事？可得闻乎？”
　　张承祖尴尬地说：“已经问过了，此事不劳贤弟操心。”
　　白居易对琵琶女说：“我今天去杭州。准备在府衙中设立音乐班子，想请你去做教习，不知肯俯就否？”
　　琵琶女道：“谢白老爷。当初在浮梁，听说白老爷有此意，我不便前去。现在我带着一个小孩，怎能去拖累老爷。况且老爷刚上任，带我前往，诸多不便。”
　　白居易道：“我在浮梁时曾想带你去江州。为此曾与兄嫂争论一晚上。虽然兄嫂尽力阻拦，我第二天早晨到驿站找你，你已经走了。”
　　琵琶女：“那天早晨，尊嫂到驿站来，对我晓以大义，不可妨碍你的前途。我只好独自而去。”
　　白居易道：“家嫂去过你那儿？我一点不知。此次再无兄嫂劝我了。”
　　张承祖道：“贤弟虽是一片好意，但初次上任，恐怕多有不便，还是等安排妥当再说。”
　　白居易道：“人生百年，偏有许多顾忌。何时能随心所欲？”
　　琵琶女道：“随心所欲谈何容易？我到杭州依附于老爷，不仅心中不安，况且于老爷名声有损，还是在此间，自食其力吧。”
　　白居易道：“夫人不屈就，我不便勉强。我今天就离开扬州了。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不知能为夫人做点什么。”
　　琵琶女道：“我虽不能随你而去。小舟年已七岁，在教坊生活恐怕对其成长不利。白老爷如可怜我母子，可将此子带去做一书童。孩子在白老爷身边，学得一些文化，将来不至如我这般，我死也瞑目了。”
　　白居易道：“夫人何出此悲观之言。临行托子，我定当教其读书识字，将来有所成就，你们母子团聚，亦是美事。”
　　张承祖：“这，这，这……”
　　白居易问道：“张兄有何见教？”
　　张承祖道：“没有，没有。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