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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四月,皮岛
派去给皇太极送信的人从沈阳回来了。
“皇太极只说,“叫大帅快快把刘爱塔兄弟送回,否则,便叫大帅不要再派人来,如果再派,便要全部杀掉!”小的这次也是侥幸,才捡得一条性命,回来给大帅报信啊......”
“我与他的书信,他可有答复?我的条件你可有与他讲清楚?”
“回大帅,小的特意向皇太极转达了大帅的意思,“如佟李之隆,我不肯,如西夷之头领隆我,我亦不肯,如何待我家大帅,还请大汗三思。”哪知那皇太极听了小的的话,冷笑一声,竟不置一词,随即便叫人把小的赶了回来。”
(注:如佟李之隆——指按照对待佟养性、李永芳一样的待遇;
西夷——指已归降后金的东部蒙古各部,如科尔沁、内喀尔喀等)
这真是“热费斯贴了人家的冷臀部,活了大该了啊~~~”
毛文龙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一拍桌案,便破口大骂:“娘买匹!皇太极也太不把我毛文龙放在眼里了!老子好心将他来我这里抢人的十头库放回,又送与他蟒缎丝绸等物,他却如此待我,真是气煞老夫!”
(注:日前,毛文龙抓获一名来皮岛准备抢回刘兴祚兄弟的女真人,名“十头库”,不久即放回。)
毛文龙摆了摆手,叫送信人退下,随即便把头一歪,怒气冲冲地向龚正祥质问道:“当初都是听了你的话,我才与那皇太极讲和,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倒是叫本帅如何收场?!”
龚正祥遭毛文龙责骂,心里惊慌,赶忙向毛文龙赔罪,“都怪属下无能,将此事办砸了,不过...事到如今,还请大帅暂且息怒,容属下再设法补救......”
“哼!”
毛文龙冷笑一声,便往那虎皮大椅上一靠,仰起头、闭着眼,苦苦思索。
“大帅,”隔了一会儿,只听龚正祥向堂上轻唤一声,毛文龙坐起身来,见龚正祥正有话要说,便催促一声,“龚总管可是想好了什么对策?”
“对策嘛...倒是谈不上,只是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龚正祥忐忑地问道。
“讲!”
“是。”
“既然那皇太极非要大帅送回刘家兄弟,因有上回阔科的事情,我已是失了皇太极的信任,如今,大帅何不就答应了他,将那刘家兄弟送回,也好再让我两家重新修好......”
“不可!”
龚正祥话音未落,便被毛文龙当即打断。
“我的条件,那皇太极一字不提,我怎能就把刘家兄弟给他!
况且,那刘家兄弟已来我皮岛半年,我东江虚实他已尽知,倘把他兄弟交还皇太极,则我东江底细尽泄,我们还怎么和那皇太极再谈?!
本帅留着刘家兄弟,还别有大用,此法现在还暂不可行!”
龚正祥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得丧气地低着头,再想他法。
“大帅,如今,那皇太极不肯助我,定是他不相信我东江的实力和诚意,皇太极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显是想坐山观虎斗,待大明与我这边有事之后,这才会趁火打劫、坐收渔翁之利。
而我东江,如今正是内外交困,那袁崇焕已经断了我的商路,户部又将我东江的粮饷减为二十四万,还说要将往年的冒领也都要逐月扣回,大帅虽然也已给皇上上疏抗辩,可是,皇上却不无所动,显是已不信我东江的说法,倘若再这样下去,我东江只有坐以待毙了!
看来,如今我们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那条路?”毛文龙盯着龚正祥,紧张地问道。
“兵-发-登-莱!”龚正祥一字一顿地说道。
“兵发登莱?”
“是,大帅。上一次,我东江兵至登莱,不过是给孙国桢、王廷试一个警告,他们只当是我们虚张声势、无能为尔;而这一次,我们却要给他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
现在内地商船俱被扣在登莱,且我岛中现在也已无粮,如今,我只有兵发登莱,将粮、货抢来,才能解我眼下之困,此其一;
那皇太极不肯助我,只当“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是我等诳他的谎话,如今,我只有叫他实实在在地看到行动,他才会上赶着来与我家谈和,这就正如拉人入伙,必是要先交来“投名状”,大家只有上到一条船里,也才好同舟共济,一起去办成大事,此其二也;
就算此后,退一万步讲,那皇太极目光短浅、不识大计,还是不肯与我两家合作,我东江今日也不能坐以待毙,终是要有一块自己的地方,皮岛弹丸之地,难以回旋,所需俱要内地供应,一旦被人掐断补给,立时便是一块“死地”,又岂能长久?故此,我东江必得占据朝鲜铁山、义州或是山东以作为久据之地,然占据铁山、义州,必会招致后金攻击,两下相较,唯有占据山东方为上策!
山东据山靠海、土地丰饶,北可据黄河以向幽燕,南可取淮泗以向江南,此正乃开基立业之地,大帅雄才伟略,今日正该占据山东以成霸业!
有此三利,大帅不可再做犹豫,免致将来追悔莫及啊......”
听了龚正祥这番劝说,毛文龙心里好一阵盘算,此事非同小可,一步走错,难免就会万劫不复,东江到底有多少实力,他心里还是清楚的,毛文龙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大堂里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
“大帅,京城沈大官人来信!”
“拿来我看。”
正在犹豫间,一名亲兵拿了一封书信、急匆匆进来禀报。毛文龙接过书信,一把撕开,几下看完,心里又是一阵犯急。
沈敏的来信说,“如今内地的生丝、丝绸等物都积在登州,而东江的人参、鹿茸、貂皮、东珠又运不过来,京城里马上就要断货,宫里的公公和各位大人们也都在连番催促,还请表兄速想对策以应急用!”
毛文龙又来回疾走了几趟,随即猛然站住,对龚正祥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我们就做他这次,也给袁崇焕、王廷试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大帅英明!”
龚正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又献计道:“大帅,前两天袁崇焕派徐琏送来些火器、炮药,又约大帅前往宁远一会,大帅何不借这个机会,就说是去宁远拜谒督师,我也好趁势登陆登州,以使那登莱道王廷试措手不及。
另外,大帅还得赶紧作书沈大官人,务必与他约好日期,让各路商家提前准备妥当,叫他们只在登州等候大帅,届时我东江水师一到,便可将商船开往我皮岛。”
“嗯,总管所说不错,就这么办,本帅这就给我那表弟去封书信。”
毛文龙点了点头,对这一番安排也颇感满意。
“大帅此番去登州、宁远,那刘家兄弟如何安排?”
见毛文龙刚要转入后堂,龚正祥又赶紧追上去低低问了一句。
毛文龙回过身来,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道:“刘家兄弟?我也正要试探他们一番,也要他交来一份“投名状”,才好为我所用......这样,龚总管,你这就去安排一下......”
说着,毛文龙便压低了声音,对龚正祥耳语一番,龚正祥接到指令,随即拱手告辞,转身急匆匆办差去了。
戌时刚过,毛文龙便派了一名亲兵,去请刘兴祚。刘兴祚不明原委,赶忙披挂整齐、匆匆赶到帅府。
刘兴祚一进龙虎堂,只见毛文龙身着便装,正坐在帅案后的大椅上,旁边站着养子毛承禄,一身披挂,扶剑而立;下首只坐了总管龚正祥,正端了茶碗在慢慢品味。
刘兴祚不敢怠慢,连忙抢步上前、叉手施礼。
“末将参见大帅。”
“刘将军不必客套,快快请坐,哈哈,哈哈......”
毛文龙假意客套一番,先请刘兴祚就坐,随即便眯着一双三角眼,对着刘兴祚上下打量起来,刘兴祚顿时大为紧张,赶忙拱手问道:
“不知大帅今日传唤末将,有何差遣?”
“刘将军来我东江已半年有余,本帅公务繁忙,也一直未得便与将军好好叙谈一番,将军可千万不要怪罪文龙怠慢啊,哈哈,哈哈......”
“大帅客气了,末将来投大帅,正如倦鸟归巢、游子返家,心中正是欢喜不尽,哪里会有一丝怨言呢。”
两人又闲扯几句、客套一番,突然,毛文龙话锋一转,冷冷问道:
“刘将军来我东江,可是别有所图啊?”
刘兴祚闻言大惊,立刻赌咒发誓道:“末将历尽千辛万苦,始得逃离魔窟,兴祚真心来投,绝无虚言,如我胆敢有半点歹意,定叫我刘兴祚不得好死!”
“哼!”毛文龙冷笑一声,“你与那皇太极里应外合、设计谋我东江,你当我不知道吗?!”
“大帅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末将冤枉啊!”
毛文龙也不理刘兴祚,只往堂下看了一眼龚正祥,随即厉声喝道:
“带奸细!”
早有两名亲兵拖进来一名反绑了的女真人,扔在堂下。
毛文龙扭头向刘兴祚喝问一声,“刘兴祚!你可认得此人?”
“大帅,此是何人?末将从未见过!”
毛文龙一拍虎胆,喝道:“还敢抵赖!这是我昨日擒获的东奴奸细,他乃是受皇太极差遣,潜来皮岛见你,约定时间,好里应外合、取我东江!好在被我擒获,才未使尔等阴谋得逞,如今他已全部招供,你还有何话说?!”
刘兴祚闻言,慌忙起身离座,双膝跪倒,大声喊冤:
“大帅!冤枉啊——末将对大帅忠贞不二、绝无半点歹意!
此必是皇太极恼恨末将逃归,设下的“反间计”,要借大帅之手,想要除去末将!大帅英明,万万不可中了皇太极的奸计啊!”
“你如何就说这是皇太极的“反间计”?”
“如那皇太极真要约我,所派必是心腹之人,此人与我素未谋面,我岂能信他?!故此人必是皇太极有意差来皮岛、传播流言,以使大帅起疑,大帅如若不信,便可当堂问他!”
毛文龙沉默片刻,又一拍惊堂木,向那人大声问道:
“大胆奸细!那皇太极是如何对你说的,你还不如实招来!”
“回毛老爷,我家大汗来时吩咐说,“见到刘爱塔,就说大汗绝不会加害将军家小,老母妻子都有优待,将军之子,我家大汗也定会一视同仁,请将军放心。将军如准备妥当,便可与来人约定时间带回,如将来大功告成,必有厚赏!””
待那人说完,毛文龙又向刘兴祚问道:“那皇太极厚待你家家小,可是确有此事?你如何说?”
“回大帅,皇太极善待末将家小,此事倒是不假,不过,此中原委还请容我为大帅解释:
末将在东奴时,倒也颇受努尔哈赤赏识,那努尔哈赤为笼络末将,便将其孙萨哈廉的乳母之女许配与我,末将一家与那萨哈廉、皇太极等亲贵之家也多有来往、感情交厚,皇太极对于末将之子刘五十更是喜爱有加,每有征战,也常常带在身边、加以教导,故此,虽然末将不堪忍受东奴的残暴、又遭受大贝勒代善,额附乌尔古岱等人的勒索、欺压,愤而反正归明,想是那皇太极还念及些许往日情分,这才没有加害末将家小。
末将历尽千辛万苦、舍家来投大帅,忠心不二、绝不敢对大帅有半点歹意!末将所说句句是实,绝无一句谎话,还请大帅明鉴!”
毛文龙听了刘兴祚这番辩白,还是不肯轻信,又摇着头说道:“你虽是这样说,可我又怎能相信你呢?”
刘兴祚听了此话,长叹一声,禁不住已是泪流满面了,隔了片刻,刘兴祚无从辩白,只得仰头向天,慨然说道:
“罢了,罢了!刘兴祚啊,刘兴祚,你空有一颗赤心、一腔热血,却不为天下所容,看来,今日你只有死在这当堂,才能以证清白了!”
说着,刘兴祚便缓缓站起身来,抽出宝剑,只往肩上一横,便要举剑自刎......
毛文龙见状,赶忙喝止,龚正祥、毛承禄两人也连忙一个箭步,一个拖住胳膊,一个夺下宝剑,这才将刘兴祚救下。
这时,毛文龙也已绕过帅案,一把扶住刘兴祚,假作深情地说道:
“将军不必如此!刘将军一片忠心,我已尽知矣,都怪文龙轻信谣言,差点误了将军性命,还望将军不要挂怀啊......
来,来,来,将军且请安坐,今后我东江还要多多仰仗将军,杀敌立功、扫平东奴啊!”
毛文龙先是对刘兴祚安抚一番,又摆摆手叫人把“奸细”带走,这才重新坐回大堂。刘兴祚经此一场,也是惊魂未定,浑身上下早已是大汗淋漓了。
刘兴祚待情绪稍定,便一拱手,向毛文龙说道:
“蒙大帅不弃,末将敢不效命!今后大帅但有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末将也绝不会皱半点眉头!”
“好!”毛文龙一拍帅案,大声赞道:“刘将军痛快!”
“今日,本帅正要与将军去做一件大事,不知将军愿不愿往啊?”
“大帅但有吩咐,末将敢不从命!”
“如今我东江粮饷困乏,偏是那登莱道王廷试与我为难,将朝廷粮饷、内地商船统统据在登州不发!我东江十数万将士、数万百姓,岂能坐以待毙?!
不日,本帅便要发战船前往登州,刘将军可随本帅一同前往,将粮饷运回,救我军民!”
“末将谨遵将令!”
刘兴祚听罢,连忙起身站立,叉手接令。
毛文龙看了一眼刘兴祚,又和蔼地说道:
“朝廷做事,多有不公,将军反正投我,已有半年,可朝廷却迟迟不予封赏,待将军与我做得此事,本帅定要再大力保举将军、请得封赏!”
“多谢大帅厚爱,末将定当誓死追随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