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昌院士在粒子物理界影响巨大，我们系目前还有十几个学生在用燕京粒子加速器做毕业论文，我们不希望和他搞僵，要不然这些学生可能就没法毕业了。
　　咱们国家只有这一个粒子物理的实验设备，如果不能在燕京粒子加速器上做课题，那将来我们粒子物理方向的学生就只能出国做课题了，那开销可就大了去了。所以系里还是希望学校能宽大处理，不要扩大事态，不要得罪方院士。”
　　不少参会者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李书记跟方文昌只有一面之交，他知道江继川和方文昌关系不错，可江院士不在场，他不敢拍胸脯说方文昌一定不会打击报复。见大家支持杨光明的说法，他没办法反驳，只好暗自着急，小心地问：
　　“魏书记，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不知道您有什么看法。”
　　魏书记和蔼可亲地说：“说吧。”
　　“这几张照片很明显是在关山家里照的，而且是在关山的卧室里拍的。有谁有能力去到他家里，获得这些照片？还有，朱樱的入学登记表，举报人是怎么拿到的？这是纸质文件的复印件，黑客也没办法拿到啊？
　　所以，我倾向于这是内部人做的，学生档案泄密当然也是违法的。
　　
　　回到这件事情本身，关山同志学术上极为出色，他今年刚三十二岁，就通过了基金委的杰青基金答辩，这在全国都是很罕见的。虽说这还只是公示的名单，后面有可能有变数，但不管怎么样，关山同志的学术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这次的举报来得很蹊跷，十一号基金委放榜，才一个多礼拜，举报信就到了。在我看来，看上去举报人在关山的学术成就上没找到什么毛病，所以想在他的私生活上做点文章。我个人觉得，这很像是有人嫉妒他而做的事情。
　　所以，我建议先把事实搞清楚。如果咱们贸然处理一个国家级的优秀人才，恐怕对咱们将来引进人才不利啊！”
　　听得这段话，不少参会者也有同感，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魏书记面色一凛，缓缓地看了一眼参会的学校中层干部和校级领导。他在国家理工大学当了多年校领导，举手投足中发散出浓浓的上位者气息，会场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魏书记慢悠悠地说：“事实当然要搞清楚，但是我们心里也得有杆秤。人才当然要保护，但是人才帽子绝不能成为不法分子的护身符。
　　
　　那些P图造假抢文章的院士杰青长江，即便今天能逃脱制裁，但长期以往，对他们自己有好处吗？对国家有好处吗？对他们所在的学校有好处吗？
　　我们不在一线城市，不在国家中心城市，新安省的经济又不发达，本来咱们在国内高校的招生和人才竞争中，就不占任何区位优势和经济优势。
　　咱们学校吸引人的地方，不外乎各级领导班子实事求是，爱惜真正的人才，给那些没有背景的，愿意踏踏实实做学问的老百姓家孩子，一个公平竞争、实现科研梦想的机会。所以，咱们学校才能在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下，保持较高的科研产出。”
　　说到这里，魏书记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喝了几口茶，然后继续侃侃而谈：“更重要的是，对现在学术界的一些歪风邪气，国家不是不知道。
　　
　　昨天部里开视频会议，李部长提到，鉴于疫情中的暴露出来的某些知名学者不检点行为对社会所造成的恶劣影响，科学院和教育部马上要联合查处高校和学术界的学术不端行为，对权高位重的学术腐败行为，就算是院士、千人、长江、杰青，也要一查到底。
　　国家要严厉打击极个别学术带头人以权谋私、搞人情学位、任人唯亲、公器私用的行为。因为这严重影响了广大知识分子的声誉，影响了国家的大政方针。上面有消息说，如果有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造成严重影响的，一律从严从重查处。那些害群之马，师德败坏，搞师生恋和及其违反师德的行为，一律从严从重查处。”
　　魏书记沉声道：“李部长还说，学术界要有刮骨疗毒的勇气，否则我们对不起人民对我们的信任，对不起党的重托！”
　　从外貌上看，魏少坤颇有些官相，长圆形的脸上带着些长期居于高位的威严。早些年，他因为说话方式和性格问题，得罪过人，吃过些不大不小的闷亏。意识到问题以后，他决心改变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形象。最近十来年，为了维持良好形象，他在部下们面前说话并不刻薄，很多时候点到为止。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年那些说他性格狭隘，龇牙必报的传闻已经渐渐消散。随着官越当越大，大部分时候，他也不需要亲自下场，总有了解他意图的人帮他把事给办了，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一开始发言的时候，魏少坤也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为师生恋的丑闻，换一个懂事的人，顺着校最高领导的意思说下去，才是一般人的做事之道；可他没料到，江继川不在场，李明仁平日里看着不笨，可却说了一大堆偏袒关山的话。虽然杨光明后来说了些有的没的，但总不是铁板钉钉的证据。到后来，李明仁居然还挑起了疑点，魏少坤暗自后悔昨晚大意了，没有提前布局，现在骑虎难下，说不得只好自己下场了。
　　
　　一开始的时候，魏少坤还能维持风度，像平日里一样气定神闲，可说到最后，他不禁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需要赤膊下场，做这些脏活，心里难免带了些火气，说话声调也渐渐提高。听上去显得义正词严，与会者面面相觑。
　　李书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是说人才帽子可以当护身符，只是建议先搞清楚事实再处理关山。但一个不慎，被魏书记抓住话里的漏洞，一通借题发挥，看上去似乎想把关山往学术不端和道德败坏上引，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李书记原先是部队上的副师政委，转业到国家理工大学，先做了几年保卫处处长。到了物理学院以后，他虽不懂物理，但为人耿直，做事认真，是做政工的一把好手，和江继川配合良好。江继川是院士，比他大十几岁，但工作上很尊重他的意见。他本科毕业，可物理学院一堆名校博士围着他叫老师，让他心情愉快。
　　李明仁今年五十八了，升职无望，大约要在物理学院党组书记的位置上退休。他做事亲力亲为，和关山打过不少交道，一向对关山印象很好。看了看左右，江继川不在场，杨光明说话不着调，看来他对关山的确有点看法和不满。李明仁只得咬牙顶上。
　　他歇了片刻，谨慎地说：“魏书记，您说得对。我们物理学院全力支持国家的政策和部里的指导意见，物理学院没有包庇关山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和在校生搞师生恋，让学生怀孕，学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从目前来看，除了档案和照片的来源之外，这件事还有不少疑点。如果真如举报信所说，他们有了个三岁的孩子，那么这个学生在毕业前夕，就应该是大腹便便、快要生孩子了才对。那种情况下，她的宿管、室友、班主任、辅导员，不可能都一无所知。
　　日期：2021-05-06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