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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魏老爷忙救子,张建丰献妙计
“你们当家的呢!”
魏展文刚起床,就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忙披了衣服出去瞧,只见周局长带着一行人朝内院闯进来。
“周局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魏展文拱手作揖道。
“魏大掌柜子,您好啊!”周局长咧嘴笑道。只见他的帽子歪到一边,警服未扣,那细长的眼睛下,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阴谋。“冒然来访,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不知周局长今日屈尊寒舍,是有何要事?”魏展文笑道,见他的模样,必是匆匆赶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将他往堂厅请,又命家丁道,“快去泡茶。”
“哎呀,茶就不喝了,还烦请魏大掌柜跟我走一趟。”周局长拍拍衣服,盯着地上,咧着嘴唇,像是鱼刺卡了牙。
魏展文心下一沉,听他这口气便知来者不善,难道孙嫣红失踪的事,他有眉目了?尽管他听命于张县长,但平日里自己私下与他来往甚密,都打点得妥妥帖帖,将他的腰包喂得肥肥的,他也从来没有为难过魏家。
“这么大老远跑来,都不坐下喝口茶,周局长也太不给面子了。”魏展文笑道,又伸手将他往堂厅请。
“哎哟,这不是周局长嘛!”魏老爷满面春风地从房中迎了出来。
“魏老爷,身体康健啊!”周局长抱拳晃了晃。
“还不是托您的福,已经大好啦!”
“今日公务缠身,不能多叙。”周局长笑道,“我们捉到一个贼,在他身上搜到一个价值不菲的东西,他说是从你们家偷来的,还烦请魏大掌柜去辨认一下。”
“哦?”魏展文疑惑道,“可家中并未失窃啊。”
“我说你这么大个家,值钱的东西多到数不清,又未天天细细核对,丢了东西怕是你们自己也不知,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且慢。”魏老爷意识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若只是丢了东西,周局长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亲自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只须派个小厮传个话,带着管家去便行了,何必要让大儿子亲自走一趟?看样子是出了大事,可大儿子除了多拿点自家的钱外,也没听说他在外面闯什么祸,更没得罪过周局长什么。魏老爷满脸堆着笑道:“周局长,魏某如果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明示啊!魏某有病在身,都是小犬一手操持,家里和柜上离了他不行,还望周局长体谅。若真是丢了东西,管家也是认得的,还望您通融通融。”
“魏老爷,我客客气气来请人,也请您不要为难周某,人今天我肯定是要带走的。”周局长向天上指了指,“快找人疏通疏通吧,晚了的话,人可能就不在我这儿了,您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他。”
魏老爷向儿子身边迈了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沉着脸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快说!”
魏展文听周局长话中有话,定不是儿戏,如果真是孙嫣红的事泄露了,那自己便要有苦头吃了。但凭魏家的关系脉络,一桩小小的杀人案,倒也要不了自己性命。那些不贞的女人被绑石头淹死、被吊死的大有人在,自己不过是动用了家法族规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凑近父亲耳边道:“他们找不到李老头便没事。”
魏老爷点点头,眼见着周局长将儿子带走,也别无他法。他命一个得力的家丁赶紧尾随了过去,又命管家带着几个人去了李老头家,欲把他带到魏家来,不想房子竟已成废墟,人不知去向。魏老爷虽然不清楚大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但他既然指明了李老头是关键人物,那此事他必然知道内情。
“什么事只有李老头知道?大儿子为什么要把他撵出家门?”魏老爷默念着,仔细想了想,便什么都明白了。李老头定是没有说实话,他知道嫣红的去向,但迫于大儿子的威胁,不敢禀报自己。所以嫣红是老大偷偷弄走的,或者已经害了她性命——不然周局长为什么抓人?魏老爷大惊失色,不禁喊了声“大祸临头了”。孙嫣红可是张定远的表侄女儿,她即便犯了再大的错,也绝不能害她性命,张定远岂能善罢甘休?可展文与嫣红素日也无多少过节,最多是他娘有时跟嫣红闹一闹,他完全没有必要害她性命。
魏老爷赶紧让人把二儿子喊起床,语重心肠地问他:“儿啊,虽然爹平日里对你哥偏袒了一些,但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你都是爹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爹有些话想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爹不会怪你的。”
魏展义还未醒过神来,哈欠连天道:“爹,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有事你就问呗。”
魏老爷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三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魏展义无奈地砸吧下嘴唇,他就知道父亲还在为这件事纠结,干脆坦白道:“爹,我都说了无数遍了,您还不肯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我就跟您如实说了吧。我是有一次喝多了酒,误闯进了她的房间,结果她把我绑了起来,还拿了把剪刀吓唬我,说要让我断子绝孙,就那回她看见了我的胎记。您说,她都那样对我了,我哪还敢惹她?再说了,外面多少貌美如花的巴巴地等着给我做小妾,我何必在家里惹不痛快。”
魏老爷点点头,见儿子那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那她是不是你放走的?”
“不是,我何必要放她走?我巴不得看着她遭罪,居然诬赖我。”
“好,都是实话?”
魏展义斩钉截铁道:“句句是真!”
魏老爷又问:“你可知你三娘和你哥有什么过节?”
魏展义朝天翻了翻眼睛,想了想道:“我哥这人吧,看似一本正经,也不出去耍,老婆也就娶了一个,什么都好,至于他和三娘有什么过节,我也没看出来。就是大娘容不下三娘,从来不给她好脸色,怕她分了家产。哦,我娘说大娘曾经把三娘吃的药换成了绝jing的药,所以三娘来家里后,就没给爹添过儿子。”
魏老爷听后,久久无言,不禁悲从心中升,想不到自己的大老婆竟是如此蛇蝎心肠,为了钱财可以罔顾道义,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自己身为郎中,这种事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没有发现。说不定这个家里,还有很多类似的事,而自己,早就成了一个摆设。他苦笑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跟爹说?”
“我为什么要说啊?她生不出孩子不正好嘛,少一个人分家产啊,况且是大娘做的,我们隔岸观火罢了。”
“你现在倒是诚实了。”魏老爷见儿子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摇了摇头。二儿子与他哥比起来,说好听点是一点城府也没有,说难听点,是蠢笨如猪。“你哥刚才被周局长带走了,你可知是为何事?”
魏展义摇摇头:“我哥平时做什么事都鲜有人知,我才没那闲空管他。被带走就被带走呗,至多明日不就被放回来了?周局长那儿我还不是经常被请进去坐会儿,您紧张什么!”
魏老爷摆手让他出去,想起了当年父辈和孙家的恩恩怨怨。在张定远的爹当上县长后,父亲积郁成疾,怕张家报复,没多久就过世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化解恩怨,认了怂,娶了孙老爷本家的晚辈孙嫣红。想让她从中周旋走动,平息干戈。娶她时自己才四十出头,身体也算精壮,不可能一直无子嗣,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她的心才会定下来,如果没有,她就会想入非非,嫣红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不是展义的,更不可能是展文的,难道是张定远的?魏老爷想到这儿,不禁打了一下冷战。不可能!如果是张定远的,他怎么敢放着嫣红在魏家,难道等着她肚子大了被识破吗?应该第一时间把她藏起来!看来只有一个理由说得通,嫣红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被展文知道了,怕魏家名声受辱,就合着李老头暗暗把她杀了。
事不宜迟,魏老爷当日就带着钱票,动身去了省里疏通关系,现在不是大清那会儿了,民国事事讲法律,如果大儿子这罪名坐实了,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那魏家就完了!这个家只有大儿子还有点出息,二儿子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三儿子虽然比他亲哥好点,但对医术也是一窍不通,成天不见人影。无论如何,哪怕散尽家财,也要保大儿子平安无事!
张老爷估摸着大儿子要放寒假了,遂让马良去南京接他回家,可马良没找见人,急得他在学校四处打听,直到在教室门口遇见一位女同学后,才得知他和几个同学居然蹭了辆南京输送兵力到武汉的军车,已经先行回去了。
“班长!你快过来,这位老大爷找张建丰!”那个女生回头朝教室里喊道。
另外一个女生如小鸟般蹦了出来,只见她高高的,也是短发,只是扎成了两个辫子,梳理得丝丝分明。她虽如别人一样穿着厚厚的袄子,但在她的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红扑扑的小脸,像冬天里盛开的红梅花一样,傲气四溢。马良立刻低下头去,他知道这定是贵人家的大小姐。
“小姐,打扰您了,请问我们家大少爷的确是坐军车回去了吗?”
“叔叔,您就放心吧,是我亲自安排的,那么多当兵的护着,比他自己坐船要安全得多,而且还快,明早就到。”女班长的声音干净,悦耳动听,如同沉年的老竹棒敲击着扬琴。
马良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一万个不放心:“哎呀,小姐,您可别这么叫我,我只是个下人。我们大少爷要是路上饿着了怎么办啊,晚上在哪儿歇息啊?”
女班长笑道:“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念什么书啊?在这里没有什么少爷小姐,在家当大少爷,这里可一视同仁。”
“小姐,那我替大少爷在这里谢过您了。”马良弓身作揖。
一旁的女生抢话道:“你们大少爷是她的小情郎!快叫你们家老爷来提亲吧。”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女班长羞得一脸通红,一跺脚迈开步子就追那个女生去了。
马良发现她没有裹脚,摇头笑了,念道:“这么顽皮,老爷不喜欢。”他遂离开学校,找了个电报局,给县长老爷子发了一封电报:“丰乘军车翌日抵洪。”
马良急急忙忙买了船票,又在码头给老爷捎了两只盐水肥鸭,他使劲闻了闻,想把香气都吸入肺腑,便让掌柜用油纸仔细包了三层,匆匆上船,逆水行了两天才抵达洪县。一到济元堂他便在门外大声问“大少爷到家了没有”,见伙计点点头又向楼上指了指,才算松了一口气。
张建丰从楼上窗户伸出头来,笑道:“马叔,我回来啦,让您白跑一趟,对不起啊!”
“大少爷,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哪承受得起。”
“快上来吧,又有事要托付您。”
马良速速上了楼,见老爷和大少爷正轻声细语密谋着事,便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他猜测是在商量孙嫣红的事该如何处理,才能一招制敌,将魏展文那个禽兽绳之以法。如今他已在警察局里待了十几天,即使人证物证齐全,在洪县这个地方,任谁都绝对摁不死他。此事宜速战速决,如果拖下去变数就大了,魏家人不可能坐以待毙。
“马叔。”张建丰笑道,“还要麻烦您跑一趟南京。”
“大少爷有事您尽管吩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马良上前一步道。
张建丰交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张纸条:“您将这封信带到南京,送到这个地址,亲自交到一个叫赵曼云的姑娘手里,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如果她家里有人拦着不让见,你就让他们捎个话说是张建丰有事托付,她定会见你。”
马良抿嘴笑道:“我见过她了,高高的,扎着两个辫子,说话声音很好听。”
“噢?你去找我的时候看见她了?长得好看吧!”张建丰说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向马良递了个眼色。
张老爷咳了咳道:“看样子是没好好念书,光想着人家姑娘好不好看。”
马良笑道:“老爷,大少爷的眼光定是错不了。”
……
马良奔赴南京后的第二日,张老爷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把各家的报纸买了个遍,到处翻查,也未见任何动静。张建丰劝道:“哪有那么快,一切顺利的话,后天可见报。”
“你的法子果真有效?”张老爷焦虑道。
“爹,现在不是大清国了,您别指望什么青天大老爷。如果您要把事办成,就得让全国都知道这个事,让各大报纸向政府施压。爷爷管不了,省里管不了,南京自会派人下来管,他魏家就算有再大的能耐,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办报的人能有多大能耐?还能左右法院警务局?”
“这您就不懂了,咱们民国讲民主,讲法制,民意大过天,先把这事在全国一宣传,激起民愤。我写文章说办案人不作为,不为民做主,官匪勾结。最后案子交到法院,我再掀波澜,说法院不是人民的法院,是魏家的法院。社会各届都会讨伐,给办案人和法院施压,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张老又坐立不安地等了二日,果然都被儿子说中了,各大报纸纷纷用头版刊登了同一个惊人的消息。
“阔少杀母奸shi,天理难容!”
“洪县惊现弑母奸shi案,凶手逍遥法外!”
“禽兽觊觎母色,弑母抛尸,暗箱避死刑!”
一时间洪县沸沸扬扬,街头巷尾全在议论此事,归一堂乌云笼罩,门可罗雀,大家避之不及。不出三日,南京政府就派专人调查组前来洪县办案,将涉世人等全押去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