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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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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的冷,尤其夜里空气中似乎淬着冰碴,即使屏住呼吸寒毒依旧沁进骨子里。
  城隍庙里土地神早就不知去了哪,唯留下一间四面透风的破房子,倒是成了各种鬼怪魍魉的聚集处。
  拾得缩在角落里,用茅草盖在身上,但远不及夜风轻轻一吹。
  暗骂着自己这越发不济的身子骨,觉得果真安逸害了人。
  不敢生火,怕惹来山兽,也怕招来生人。来时看见些零落的残骨,想来这山中的兽类定然不怕人。如此,这路却没生杂草,相必经常有人路过,敢从此路过的人定然也不是寻常人。
  兽类好说,打死便是。
  人,却不好办。
  拾得也不再跟那茅草较真,总归冻不死,这点风寒也不至于害病。
  就这样刚有些睡意,就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拾得细细听着步子,应当只有三个人,三个男人,应当都是习过武的。
  也是了,这荒山野岭,夜黑风高,寻常人岂会来这儿?
  翻身上了房梁,躲在暗处,敛住呼吸,依着梁柱假寐。
  须臾,进来三个人。
  其中一个围着破屋子转了一圈,另一个生了火招呼着坐过去取暖。
  屋子里亮堂了,拾得无意去看清来人,只要他们不招惹自己就好。
  三人烤着肉干和饼,喝着酒闲聊,说着哪个庄子酒香,哪个楼里姑娘美。
  话越说越荤,简直不堪入耳。拾得却听得津津有味,又学会两句新词儿。
  正兴头上,外面几声畜生嚎叫,只见一群野狗围了上来。
  三人早有准备,扔了截炮仗出去,顿时噼里啪啦炸响合着一阵狗吠回荡许久,寂静的破屋好不热闹。
  不过这些畜生都尝过肉味,故而人在它们眼中是美味。声音散了,此时正默契的悄无声息缩小圈子,准备随时扑向猎物。
  不过这些畜生也好对付的很,打疼了便好。
  一阵喊打和犬吠,门口多了两条死狗,其余的见势不好便夹着尾巴逃了。
  其中一人被咬了几口,骂骂咧咧踹了那死狗两脚,用酒洗了洗伤口,寻了药出来抹上。
  拾得看着地上野狗,心里想着大概能吃两天。
  夜里越发寂静,静的让人心里越发清寒。
  拾得一夜浅眠,待到天明,三人走了,从房梁上跳下来,捡了只野狗剥了皮,美滋滋吃了顿肉。剩下的烤熟风干。这两日的餐食有着落了。
  陆陆续续有人经过,从这往北行十里便是梁城。
  梁城乃中原腹地,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拾得属实不想来这。
  无奈阴差阳错撵到这儿。
  既来之则安之。
  过了晌午便收拾收拾去了城里。
  所谓收拾,无非只是洗了把脸。身上那身灰扑扑的衣裳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
  梁城算不上热闹,街上人并不多,摊贩铺面前大都空荡荡。
  以前曾听闻翠密红繁银满地,膏粱富庶连水城。而今诗有堪悲处,梁城春日斜,文人书生的们现今作诗总都带着梁城,诗意悲凉或悲壮,将满腔爱国情怀尽数泼墨纸上。只是不知有几人真正来过来儿。
  走了一路什么都没买。
  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也并非什么都看不上。
  就那白生生的肉馅大包便眼馋的很,只是不敢露财。
  如今这般落拓样都能被人盯上,若是再被知道藏着钱财岂不被盯死了。
  拾得早就知晓后面跟着个尾巴盯着自己,不动声色,寻了个机会一闪身将人甩了。
  躲再暗处看见一人贼眉鼠眼钻出来,寻摸半天没寻摸着,咬牙切齿走了。
  四望无人,拾得舒了口气,走出来。
  再经过那包子摊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被那看摊的老板娘瞧见了,掩嘴笑着。这一笑眉目间风情韵味十足。
  她拦住拾得:“小兄弟像是饿了?尝尝婶子家这包子,在梁城可是出了名的香!”
  拾得笑得很尴尬,踌躇无措说:“我没钱。”
  “没钱就不吃饭了?”那老板娘是个爽快人,从笼屉里拿出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给拾得:“拿着,今儿我心情好送你了!”
  一旁伙计手里拿着面团揉搓着,很熟练的擀皮包馅,手里忙活着,嘴里也没停:“咱们老板娘就是心眼儿好。凡遇见你们这群半大的孩子就可怜的不行。别愣着,赶紧吃吧!”
  想必不止拾得一人受过这老板娘恩惠。
  拾得矫情了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十分不好意思的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包子吃了。
  老板娘笑着又给倒了杯水“别噎着”
  那模样实打实的善良。
  拾得嘿嘿笑着,与老板娘道谢“老板娘真是大善人,定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这话说的老板娘眉开眼笑,开门做生意的最是爱听恭喜发财这类话。
  “看小兄弟面生啊!怎么来了这儿?”
  拾得笑得有些傻气“乡下收成不好,想到城里找份活计,没成想城里也不咋地。听闻梁城要好些,这不就来了。”
  听口音,拾得确像是这一带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如今兵荒马乱,哪有那么好找活计?”
  拾得一张脸皱起,很是苦恼:“可不是,实在不行就回去了!”
  老板娘看着那一脸苦相,心里抽抽了一下“婶子倒是知道个地方正招工呢。就是累点。都是些力气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拾得眼睛倏地亮了:“累不怕,能有口吃得就行!”
  老板娘被那双大眼闪花了眼,掩嘴笑的很是开心:“那你今晚就在这睡下,待我跟他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将你带了去!”
  拾得眨着一双眼,愣生生回道:“我俩兄弟还在城外等着呢!要去也得叫上他啊!姐姐看看能不能带上他?”
  这声姐姐叫得老板娘心里开了花,当即应下。因为还要做生意,便从叫那活计跟着拾得一起出了城去。
  城门口立着个大汉,身形高大横眉立目,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拾得心里冷笑着。
  破庙里自然没有拾得‘兄弟’。
  拾得挠着头,望着外面左顾右盼:“想来是去寻吃得了!等会便会回来。若不然小哥儿先回去,这会时辰还早,等会他们回来我带着一起再进城去。”
  那伙计不肯,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十分不耐烦:“我跟你去寻寻,老板娘还等着回去呢!”
  拾得无奈,只得带着人往林子里走。懒得装下去,连人都不喊。
  伙计也纳过闷来,目光一凛,抬手便要去抓拾得的脖子。
  拾得躲得快,一个纵身从树上借力翻到他身后,一脚揣在后心窝。这一脚力气直接让那伙计撞在树上,当即火烧火燎的疼。
  拾得站在十步外,张张嘴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只见这伙计咬牙切齿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冲着拾得刺过来。
  拾得躲过去,再见那伙计转过身,一脸凶相。拾得挑眉,快他一步蹿上去,像只豹子一样迅捷又有力,抓住他持刀的手腕一个翻转,便将人整个甩出去,匕首也脱了手,只是没落地就被一只手攥在手里。而后眼前寒光一闪,伙计只觉脖子上一凉,尤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看着面前半大孩子,眼睛睁大缓缓倒下去。
  不过几个眨眼,这世上便永远再无这个人。
  其实拾得不想杀人,杀人的感觉很不好。杀了之后也很麻烦。
  若方才他知难而退回去了,自己立刻离开,此事就算告一段落。偏偏他好勇斗狠,起了杀心。
  梁城是待不下去了。
  只是不巧,出了林子有人正在官道上等着,前面那个正是城门口站在那大汉身边,也是进城时便跟着自己那人。
  不止他一个,身后还跟着俩,相必也是听见自己与那老板娘一番话,想要截胡这笔大买卖。
  见拾得一人出来,那人上前问:“刀子和你那俩兄弟呢?”
  刀子说的应当是林子里躺着的那伙计,至于‘那俩兄弟’
  拾得挠挠头:“大哥说带着他们从小路去,我回破庙里收拾收拾东西。”
  那人骂了句脏话,而后让后面那两个去追。
  看方向,应该不会遇见。
  面前剩下这个长得歪瓜裂枣盖过了贼眉鼠眼,嘿嘿一笑更是丑的没法看。偏偏还凑到人眼皮子底下:“怕你不认识路,老板娘特意让我来迎迎你。”
  这人即使驼背也比拾得高出许多,若是站直了身量应当不小。可惜习惯使然,造就了这副一辈子站不直的样像。
  拾得缩瑟,但被那人过来搂住肩膀“小兄弟别怕,哥哥不是坏人!”
  估摸着从他手里逃走很容易,麻烦的是已然被盯上了。
  拾得很了解作为‘地头蛇’势力范围。尤其还是‘做生意的’。一般邻城也有生意或人脉。自己在别人眼中俨然是一块肉。吃不着总惦记着也是恼人的很。
  拾得身为‘肉’也恼的很。
  再进城时天已经快黑了。
  商贩老板们都在忙着收摊子关门。
  拾得寻了个机会从丑哥手下挣脱,一路狂奔,嘴里还呼嚎着:“救命啊!救命啊!.......”
  引得街上所有人目光都随着去了老远。
  那丑哥反应过来赶忙去追。
  拾得绕了整整三条街,才气喘吁吁到了包子铺,被门槛绊倒扑倒了在地上。见着那老板娘像是见着观音菩萨般哭天喊地:“有...有人追我...呜呜...我兄弟啊...呜呜呜呜......”
  老板娘看看不远处跟过来的人,无需多问什么,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一眼瞪过去。
  那丑哥讪笑,截胡截到人家门口也是忒嚣张了。
  只见铺子里屋走出个人,膀大腰圆,十分魁梧。还没等老板娘说什么,已经一个跨步上去,提着丑哥的衣襟,一巴掌鼻血就窜出来,噼里啪啦五六个耳光,直打得人嘴角耳孔都流出血,一张脸肿的像猪头。衣襟松开,便软塌塌倒下去。
  老板娘扭着屁股走到巷子口截住个想要回去通风报信的小喽啰,一手掐着腰,俯下身依稀从衣襟能窥见几分柔润,可出口的话确实比刀子还利
  “跟铁老三说,若是再这般不守规矩休怪老娘翻脸!实相的赶紧将那两人给我送来!若等我上门去要,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了事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眼下不止脸被打了,自己的人还被扣下了。再加上几句添油加醋的话,听得铁老三怒火中烧“妈的!臭婊子!还想讹人?”
  这厢,丑哥被人拎鸡崽子一样扔进屋,拾得瞬时被惊得炸了毛。哆哆嗦嗦扎进墙角里。嘴里嘟囔着“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他杀人了!”
  反反复复几句话听得屋里人都沉下脸,老板娘忙过去,扒拉出那颗羊癫疯似的脑袋“杀谁了?谁?怎么回事?”
  拾得偷偷往地上那人看了一眼而后马上缩回来“他他他他他他...他...他杀了...杀杀杀...杀人...”
  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成句的话。
  可刀子至今没回来。
  屋子里默了默,空气似乎冷了许多。
  地上那人还晕着,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又被那大汉提起,一巴掌打醒,怒道“哑巴了?老板娘问你话呢!”。
  甫一睁眼,对上老板娘满脸愤恨怨毒,顿时像三九寒天跳进冰窟窿里一样。整个人寒颤着,无比清醒又心慌。
  老板娘捏着那张丑极了的脸“你把刀子怎么了?”
  丑哥一时心慌,说话有些磕磕巴巴:“没没...没怎么...”
  “啪”
  一声脆响,脸上又多了两道被女人的长指甲刮破的血痕。
  丑哥真的什么都没做,但没人信。直到被摔打的不成人形哆哆嗦嗦说自己跟刀子打了架,打完就提着拾得回来了。
  有了这一句话,其他的不承认也就是他了。
  所谓屈打成招,哪怕受不住只承认了一点点自认为不重要的边角,那所有事情便就有了定论。
  这会已是月黑风高,城门大关,有别的门道出去,也只寻回来几片沾血的衣服布料。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尸骨无存,被野狗吃进肚子里。
  死无葬身之地大概如此。
  这夜,那丑哥在包子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黎明时断了气,被装进麻袋扔去城外林子里。
  拾得则被绑了手脚,封了口,扔到后院屋舍里。
  不过这些手指粗的麻绳在拾得手上实在与解自已腰带无异。
  手腕灵巧翻了几下,那绳子就开了。
  无法,唯手熟尔。
  这屋子窗户都被封死了,门也是严丝合缝,黑通通的分不清昼夜。只等着卖家交了钱便会被牵出去,做着苦活挨着鞭笞,糟糠都舍不得多给几口,劳作至死。
  这便是人畜。
  若猜不错应当是会被卖去晋地。
  好巧不巧,那地方有幸去过一次。
  晋地多煤窑,隧洞里幽深不见底,矿主若运气好挖着宝石或石漆,就会单独找几个人,一趟趟往深井里入。往往这时候,隧洞已至地底千米,坑水烫脚,让人怀疑再往下是否就到了地狱。
  越深处越逼仄,越寂静,因随时会塌方故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浓烈的气味充斥鼻腔,熏得眼睛疼,所幸也用不上眼睛,无光无声,不知年月,往里面爬上一遭如同往无声地狱里走了一趟。
  胆子小的想往回跑免不了一顿毒打。忍着惊恐下去结果在里面吓得将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再出来,人已然疯了。届时便会直接弄死,喂了狼犬。
  那些狼犬就是为了看着他们这群可怜虫养的,也真真儿是由这群可怜虫饲养。每日看着它们将骨头嚼得‘嘎嘣’响,拾得就会忍不住想自己的骨头是否也是那般脆。
  后来拾得逃了。在隧洞里偷偷挖了另一条通道,足足两个月才挖成,只有一尺来宽,爬到中途塌方了,险些被活埋在里头。那时候估摸着外面已然知道少了人,再返回去也是喂狗。惶恐之下疯狂刨土,十指的指甲全废了都不觉得疼,拼了命的只是想活着。
  那天,还有一人也跟着逃出来了,随着拾得走过几百里,最后留在了兖州。
  拾得极不愿想起从前,但又不得不时时在脑袋里翻转,因为那之中有着这些年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经验。
  撞撞门,弄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外面看守的人打开门,个子不高长相畏缩,非常熟练的踹了离门口最近的几个,骂骂咧咧连带威胁着“妈的!老实点!当心老子打死你!小畜生!”
  门开的一瞬,外面阳光刺进,所有被捆着的‘人畜’都下意识躲避,拾得眯着眼将门里门外快速扫了一遍。一个男孩入了眼。同时,这男孩也被那看守的人看在眼里,过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即使被封着口依旧能溢出几个痛苦的音阶。
  屋里其他人被吓得慌乱扎作一堆,随着呼吸颤抖着,拾得隐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那人打够了,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出去锁好门。
  视觉重新陷入黑暗中。
  隔了大概半刻,拾得又撞了撞墙壁,动静之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后晌,正是困盹难捱,谁都不愿起来,差遣别人去看看。这里面规则很简单,持强凌弱,那个长相猥琐的不免又被叫起来。
  是个人都有脾性,更何况总被人呼来喝去欺负着。甫一进去便就乱打乱踢,手里逮着哪个是哪个,那个男孩被看不顺眼,自然又被招呼一顿。不过没敢下狠手,伤着皮肉无事,若打坏了卖不上加钱岂不被怪罪?
  最后“磅噹”一声门响连墙面都有余震。
  “妈的!个小杂种!跟个没眼苍蝇一样瞎乱撞!......”
  拾得听着他出去与其他几人如是说。
  摘了麻绳攥在手里,拿下口中破布。
  其实,只要眼睛适应了黑暗,一样能看清眼前。
  那男孩有着一双闪着光的眼睛,那光亮拾得最是清楚不过,愤恨、厌恶和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坚定而过分直白。
  这屋里每个人都有求生欲,但都怯懦的不成样子。
  唯有这个人,心智坚定,眉直眼正,应该不笨,只是不懂隐藏。
  走到跟前将人扶起来,拾得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男孩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拾得很满意。解开他身上麻绳,很繁琐的千锁结,想必定然跑过,不然不会手脚都捆着,还费劲捆得这么麻烦。
  这屋子连房顶都是用木板横竖钉死的,像极了关畜生的栅栏棚子。
  拾得纵身跳到横梁上,很轻易找到榫缝处,有技巧的一扣,那板子便被整块拆下来。顿时倾泻下大量阳光。屋里被束缚的人们都动了动,看着上方的人放下绳子,看着那个挨打最多的男孩攀上去。有几个略微胆大的蹭过来,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上方,那男孩皱了皱眉,拾得却是将手里的木板又严丝合缝放回去。
  男孩转头看向拾得,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屋里似乎有人在撞门,比不上拾得之前那两次动静大,几个看守的也只是皱了下眉,连动动嘴指使旁人都省了。
  男孩眼睛暗了暗,跟着拾得身后什么都没说。
  人性本恶,好人并不好做。
  这是拾得五六岁时就明白的道理。
  看着男孩垂下头,渐渐沉下去的眸子,拾得心里发笑,暗骂了句:蠢蛋!
  却是揽住他的肩膀,笑意盎然有些玩世不恭,眼神却是无比正经:“兄弟,习惯就好!侠者,义字当先,心中有仁义,何必计较那些?”
  拾得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看在那男孩眼中却是个久经江湖谈笑风生的侠客。
  男孩看拾得时候目光里多了两分崇敬。
  两人在暗处藏匿,静静等着,看到那包子铺的老板娘跟几个官差打情骂俏,好不风骚。
  而后那几个官差便在街头拐角处被拾得拦下:“给几位爷请好!我们铁三爷请几位过去吃酒。准备了好酒好菜,还有只白净的青羊,正等着几位爷呢!”
  几人听了对视一眼,笑得十分猥琐:“还是老三做人实诚!”
  拾得在前面领路,说是领路,实际却在几人身旁之后半步,似乎十分懂规矩。
  一个肚大腰圆满脸肥肉的瞧着身侧的人问:“看你眼生啊!新来的?”
  拾得扬起脸,笑得眉眼挤到一起:“回大人话,小的跟在三爷跟前有些日子了,只是一直在城外值勤,这不前两日三爷身边的得罪了老板娘...哎!”
  拾得特意顿了下,续而接着说:“三爷看着小的还算机灵,这才有机会亲近几位大人!”
  那衙役点点头,另两位也听在耳朵里。只听拾得又说:“三爷可是总想着几位大人呢!这不刚瞧见老板娘拉着几位,小的生怕这趟差事办砸了!幸而几位大人救了小的,否则真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三爷交代呢!”
  这话说得姿态极低,大大满足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心态。
  人心态虚荣起来会将自己捧得的更高,遑论拾得方才的话里还给他们搭了台阶。
  “小子,你别说,若晚了还真就让那娘们给拉去了,她也是诚心诚意准备了一番!也就是你这张嘴会说,咱们才给的这个面子!”
  拾得嘿嘿笑着:“可不嘛!幸而大爷没去老板娘那,不然小的真没法交代了!”
  走到街尾听见身后有人喊:“你小子做什么去了!这边缺人手,赶紧过来!”
  拾得回过头,看了看喊话那人,挠挠头,看看几位大老爷,似乎有些苦恼:“大哥你先去,我等会行不行!”
  这边几位官差大老爷知道他们做的什么行当买卖。吃人嘴短,若是误了人家生意似乎不太好。
  那一脸横肉的用蒲扇大的手拍拍拾得肩膀:“去罢去罢!咱几个认识路,做正事要紧!”
  拾得点头哈腰谢着,一溜小跑跟那人走了。
  只是行到转弯处一闪身却是藏了起来,尾随在几个衙差身后。
  再看身旁这人,可不就是从里面一起出来那男孩。
  瞧见几个官差在一处高墙大院门前驻足,立马有人迎出来。还有个腿脚快的进去报信。
  铁老三听见几位官差过来,只觉得脑门突突跳。这几位得罪不得,都是知府大人亲信。需好好供奉着,免不了又得破财。
  当即让人去准备酒菜,自己则迎出去,抱拳作礼“几位老哥别来无恙!”
  来者即是客,更何况是堪比自己衣食父母的贵客。已然知道是来打秋风,再问为何而来实在多余,搞得人拿了好处心里还不爽利。
  酒过三巡,气氛轻松,不免话也多了。坐在人家地盘,话语间自然也是向着说。
  “近来那娘们忒放肆,竟然连兄弟你的人都搞!改天哥儿几个去她那闹闹,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惯得!”
  惯得,谁惯得?还不是在坐几位?
  话说回来,这事自己还没说,他们便就知道了。除去那娘们提前知会了,还能有其他?
  听闻清早包子铺的人扔去城外树林一麻袋,相必小弟已是凶多吉少。道上的人最讲究个义气。这事儿思来想去越想越火大,铁老三心里骂娘,面上却是和气:“兄弟也不劳烦几位哥哥,还请几位哥哥多多担待几分即可!”
  几个老油条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他这是要闹腾一场才罢休。
  做暗门生意的若是闹大了,自然得有官场的人出面。届时两头都能捞着油水,只盼着打得越热闹才越好。
  酒桌上你来我往称兄道弟,内里各怀鬼胎。字里行间稍微差那么点往肚子里那几根弯弯肠子里转个弯也就变了意思。
  满脸横肉的官差想着来时拾得嘴里‘白嫩的青羊’有些耐不住性子,拐弯抹角说了几句‘生意兴隆’的话,见人没甚反应,而后便就直接问出来:“听闻兄弟近日拿了只青羊?”
  铁老三面上笑着,在心里在招呼他十八辈祖宗。人家都张嘴要了,不给显得小气,给了又心疼。起身跟小弟耳语几句,立刻有人去暗室挑了个眉清目秀姿容不上不下的孩子,洗剥干净送过来。
  几个人也不喝酒了,淫笑着将人带到怀里上下其手。
  铁老三从宴客厅出来,关好门。转身一瞬立刻阴下脸,带了几个打手,嘱咐自己弟弟守好家门,怒气冲冲去了西街包子铺。
  不肖一刻,有人匆匆跑回来报信,说是那边打起来了,三爷说人手不够让回来叫人。说完便就又急匆匆往西街跑。
  守门的听了赶忙进去叫人。
  铁老三的弟弟真还不及自家哥哥心眼多,一听急了,到人家门口找场子,不多带些人怎么行?立马带着人杀过去。
  拾得趴在不远处树梢上数着院里剩下的人。而后带着人翻墙进去。一丈多高的墙只是一个翻身就过去了,轻松的就像迈了个门槛。男孩立刻跟上去,身手也不差,让拾得小小诧异一下。
  直接到了偏院,只有两个人守着。
  黑夜里,拾得速度快得只剩下一个残影,那两人到闭眼甚至认为自己遇见了鬼。拾得没下死手,只是将人打晕了。
  从那两个看守身上拿了串钥匙,翻出把匕首,扔给男孩,指了指左右两个房间。
  男孩打开门,里面赫然关着十几个人。目光茫然,满是不知所措。
  男孩咽了口唾沫,没忘了拾得嘱咐,声音有些颤,因为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等会绳子解开谁都不许乱跑乱叫,等那人回来说跑再跑!听到了没!”
  众人点点头。
  用匕首割显然要比一个个去解扣省事多。
  另一间房间里显然干净许多,里面关得人也白净许多。六七个面容姣好的男孩女孩如惊弓之鸟,一见有人进来吓得抖如筛糠。
  “嘘!我是来救你们的.......”
  依旧是那番话,只是声音不由放柔了些。
  都给松了绑,捡了两根稍微长一些的将那两个看守绑住。绑的十分不专业,过程中将人惊醒了,惊恐之下捡了块砖头又将人拍晕过去。等弄好了,确定绑结实了又将人打醒。
  按照拾得教的说:“老板娘早就说过,让铁三实相点!不杀你是因为要你给那蠢货带句话,让他娘的吃屎去吧!”
  讲真,男孩长这么大没骂过脏话。可是那个人嘱咐了,他便半个字都不敢差。
  骂完之后还觉得挺爽。
  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三高两低,那是拾得与他约好的信号。
  这功夫,拾得已然去了又回。
  方才去了宴客厅,故意在墙根角压低嗓子说了几句‘公道话’
  一人伴两角,声线差距很大,但又平稳流畅,让人听不出丝毫破绽。几乎能被称为‘口技’。
  “你说说,里面那几个搅屎棍子能干啥?除了吃喝就是要钱,每次送走人三爷都得发顿火!那猪头满脸油,就这还端着,我看脑袋直接端上供桌做祭品了吧!哈哈哈哈!”
  “嘘!小声点!当心让人听见!”
  “放心吧,听不见!人家正忙着,哪有心思听别的!”
  “嘿嘿!说来也是,你看看那人一脸窝囊样,倒在咱们这装大爷!真他娘不要脸!论爷们,还是得看咱三爷!”
  “三爷早就不想忍了!不是我说,咱三爷这身功夫,便就是整个梁城衙门守城的官差官兵全算上谁能比得过?”
  “可不嘛!咱三爷才是真男人!就那一脸肾虚无能,走个路都轻飘飘的,还能行吗?别是......嘿嘿嘿...”
  最后几声笑得猥琐极了。
  也听得人火大极了。
  是人就有缺点,便就有痛处。
  丑陋,窝囊,无能
  里面沉默了,须臾,窸窸窣窣穿衣声。
  房门被大力打开,然后关得巨响。
  有个自认为聪明的上前谄媚“三位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不等三爷...啊!”
  话未说完就被一位官爷抬脚踹出老远,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下来。心里叫苦,想不懂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三人这会哪来那么大火气。
  “去他娘的!铁老三,爷爷看你是这买卖是做到头了!”
  这一声音量着实不小,本以为铁老三会立马出来赔罪,结果直走到门口也没见着人出来。
  整个府院这会儿只剩下前院这俩看门狗,看那被踹翻在地的人谁还敢上前?
  三人顿时火气更大。这明摆是将人不放在眼里。怪不得那两个腌臜敢在背地那般嚼舌根。三人狠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大,连夜回了府衙,在知府大人面前好一顿编排。
  正好知府大人收到消息,说是靖北军沿路勘察城防军情。
  梁州表面上风平浪静,那两处做生意也只收外乡人。但整个梁城三万人也不全是傻子,现在心照不宣,说不准谁会多嘴。
  虽然武将管不到文官头上,但毕竟官阶摆在那,展霖名声威望皆在,保不齐一本奏疏到京城,自己这乌纱帽恐怕不稳。
  反之,一份政绩摆在面上,总会显得好看些。
  于是商定独留西城那处财路,一家做大。明日调集衙役,动静搞得满城皆知,将东城那处生意整锅端了。
  只是他们不知留下的那处财路当夜便被人端了。
  铁老三带着人刚到那没两句便打起来。才发觉人手不够便就看见自家兄弟带着人来,心里还想着来的真是时候。
  两家结仇多年,早就互看不顺眼。现下对上,谁都不肯服输。
  老板娘招呼着后院打手全都拿着家伙出来,自己拿了两把菜刀也上了手。能在道上混成老大,若是没两下,空有这身皮肉,早就不知死在哪个男人胯下了。
  不过她这两下子对付小喽啰绰绰有余,却不敢跟铁老三硬扛。
  男人比女人从体魄上天生便就胜一筹,力量悬殊,再灵活也抵不上力气上的差距。即便胜了招式多给人添了几道伤,可男人只需找准机会一下就能将你打的再也起不来。
  好在这些年她这也有几个够上手的,与那铁老三交手并不见下风。
  几十人混战,场景好不壮观。
  动静够大,但哪家都是窗门紧闭,生怕惹祸上身。
  最终打了个平分秋色。
  真要论起来算是铁老三略胜,毕竟将人家铺面砸了,还弄死几个。自己这边估摸着有两个怕是不行了,不敢再缠斗下去,带着受伤的兄弟们撤了。
  老板娘啐了口痰,粗喘着气,胸脯跟着大幅度起伏。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眼眶有些发红。
  刚收拾好残局,门板又被大力踹开。
  能在梁城,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霸道的,可不就是方才去而复返的铁老三。
  铁老三打了胜仗般高兴带着弟兄们回家。路上盘算着,闹这么大,还死了几个,少不得要请那几位出来打个圆场。他们来的也是够巧,连老天都帮衬着。
  结果,人早就骂骂咧咧走了。不仅如此,后面的货也全让人劫了。
  从正门口走了,据说那领头的带人出去时还说着“哥哥带你们去吃大肉包子!”
  两个看门狗没敢说是自己失职,一个劲说是来了好几个身手极好的大汉。
  铁老三咬牙切齿:好个臭婆娘,真他娘能算计!
  眼皮子里是再容不下这粒沙子。
  黑吃黑,谁怕谁!
  一夕之间,西街包子铺塌了,底下压了一地死人。
  天明时分,东街大宅被官差围困,救出上百孩童。
  这个数字着实虚报了不止一倍。
  知府大老爷心疼不已。财路断了,而且两条都断了。并非不知道西街出事,只是知道时已经晚了。思虑再三,终究觉得还是乌纱帽最重要。铁老三这性子,迟早晚会出事。
  拾得要了碗馄饨面,啜了口汤热乎乎下肚顿时心情舒展开。碗里没什么油水,但滋味足,放了盐和醋,再加上一勺红辣子,味道鲜活的让人想掉眼泪。
  一连吃了三大碗,这食量着实看呆了一旁掌柜,有些不可思议这小身板怎能盛得下那么多,又怕人吃完了没钱结账。
  掌柜着实想多了。
  这会拾得富着呢。
  昨夜从东街那处府院里顺出来不少钱财。故而这会,知府大老爷抄家出来的全是人剩下的。
  斜对面大宅进进出出,那一溜串出来的孩子多半有些呆滞。大半夜惊惊咋咋被从西街赶过来,重见天日的第一眼就是异常惨烈血腥的打斗现场,现场躺了一地死人。有的小声啜泣着,哭都不敢出声,那模样好不可怜。
  拾得看了一眼,也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那男孩在隔壁早点铺子打包了整屉包子,付了钱,回过头想等拾得一起走。
  拾得却是不着痕迹挥挥手,男孩见了也不多说什么,拎着包子走了,走到哪都十分瞩目。
  直到那个可笑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方才起身放下一小摞铜板,数目不多不少,正是那三碗馄饨面钱。
  从这儿到城南门口不远,只有数百步。
  再走数百步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哥哥,哥哥’的喊着要包子。里面赫然还有几个略微眼熟。
  拾得冲着那男孩笑了一下,很礼貌性的。而后离着人群一丈远走过去,匆匆行去像个完全局外的陌生人。没有人注意,人们的视线只在那嗟来之食上。
  拾得走了几里,那男孩追了几里。
  起先拾得想将人甩了,奈何他穷追不舍。便就停下想与他说说。
  男孩......不,应该称之为少年。两人立在一起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很好奇他是怎么被抓住的?
  少年挠挠头言语间有些不好意思,话也是说的颠三倒四。
  不过捋捋大致清楚了,原因无他:太容易相信人。
  中途挣脱绳索跑了两次,均是还没出院子就被暴揍一顿扔回去。
  拾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挺抗揍啊!”
  少年红了脸,他有些腼腆和不知所措。
  “打算去哪?”拾得问。
  少年抿了抿嘴,好看的唇型变成一条细线,顿了顿方才说“我原本想去边境当兵,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
  可是看见那几个官差作为,看到那些被关在暗室的孩子,觉着那些蛀虫比比北蛮辽人还可恨。
  少年都有英雄梦,鲜衣怒马风中行。
  他第一次享受被人崇仰,于是沦陷其中,成了他的梦,成了他一生所向。
  拾得目光沉了沉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同行。
  他太直了。
  心中有正义,执着而坚定。
  他身手不错,脑子也很灵光,就像昨夜,他甚至能看出空档提议将西街关着的那些孩子也救出来。
  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当兵啊!”
  尾音拉得有些长,不知是何意味,少年静等着下文。
  拾得随手摘了片枯叶叼在嘴里,恣肆随意“太拘谨,哪有现今这般自由自在!我习惯一个人,来无影去无踪,随心肆意。”
  拾得瞧着少年眼神亮了亮而后又暗下去,接着加把火“不过也没准,我这人向来想一出是一出,难保哪天瞧着那虎贲铠甲好看,弄一套来穿穿!”
  这话说得着实口气不小,似乎那虎贲铠甲是随便就可到手穿来玩得。
  可少年却相信,眼前这人若是想,那也应该算不上什么。
  少年觉得这样豪情又肆意的人才是真正的侠客。
  可怜人,被拾得刻意显露出的智谋、武功和‘侠气’蒙骗极深。不知觉看人的时候多了两重滤镜。
  “江湖再见,我也定然能成为一代侠士!”
  少年这般想,也是这般说了出来。尚未完全退去青雉的脸上刚毅又自信满满,意气风发,像极长亭古道荡气悠长。
  拾得话说到这份上,少年自觉再去纠缠就有些不要脸了。
  少年抱拳“后会有期!”
  拾得抱拳“后会有期!”
  天地苍白,唯有一道黑影,潇洒不羁。
  那是少年眼中永远铭记的画卷。
  他至死都记得,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那人伏在他耳边说:“我带你去行侠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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