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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伊凡驾崩了。
当他纵马追逐着一只野鹿冲进密林时,那些仆从和贵族们不暇簇拥上去,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直飘出来。顺着林间小路,沿着一片狼藉和斑斑血迹追赶,不多久就发现伊凡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脑袋却是被一路拖过来的。虽说群臣大惊失色,但待那份六神无主的慌乱消散,并没有多少人为此悲伤,也没什么想去摸清不该摸清的事。
一次平平无奇的打猎事故。
再立一个就是了。
接过冰冷的皇冠与权杖,屈膝接受教长的加冕,费奥多一世沙皇摩挲着皇家权杖光溜溜的金柄,也切实感受到头上这顶冠冕的重量。偌大的朝堂空荡荡的,那些从小带着自己长大,陪伴自己走过童年与青年的老臣,此刻应该挂在绞架上还剩一口气吧?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头了,现在他即是国家的意识,他即是伏尔加的沙皇。
从他亲手为父亲的坟墓铲上最后一铲土开始,属于费奥多皇太子的过去就已经埋葬。
“我将捍卫我亲爱的伏尔加祖国,至死方休。”
不过,相比于一片忙乱的伏尔加,布列塔尼到在这停战的日子里颇为悠闲。疲惫的士兵们需要歇息,将军们亦是如此。在这美好的阳春三月,第一执政莱昂给所有的军团都特批一个月的长假,一时间塞涅的大街小巷都快活了起来。酒精发酵的味道四处飘散,就像浅浅青草爬上昔日废墟的石砖,战争的烙印被万物生生不息的活力一点点洗净。而最为重要的是,爱德华与莫妮卡的大喜之日,也终于到来了。
3月17日,圣安东尼斯大教堂。
一席纯白婚纱的少女,带着脸蛋上绯红的羞涩,披一身月光与羊脂的洗练,在烛光下缓步走来;按捺不住喜悦的青年,此刻依然褪去戎装,将红玫瑰别在胸膛。
“爱德华·尼古拉斯·路易斯,”誓言的见证者不是牧师,而是莱昂·英白拉多,他将为这对新人带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你是否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或是富贵,无论患病还是安康?”
“我愿意!”
“莫妮卡·欧若拉,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个男人,敬爱他,帮助他,无论快乐或是烦忧,无论今日还是明朝?”
“我愿意!”
“请新人交换结婚戒指。”
两颗小巧玲珑的钻戒,尽管并不奢华,但晶莹剔透的光泽丝毫不减。大伙儿凑份子为爱德华与莫妮卡送上这最珍贵的宝物,来见证他们的结合。
“蒙上帝之恩典,我在此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
“万岁!万岁!”
台下的贝洛比任何一个宾客都要起劲,特别是新郎新娘亲吻的那刻。弦乐与管风琴悠扬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窗外的仪仗兵也第一时间点燃了烟花与礼炮,为这永恒的一刻增添了不少热闹。欢呼的士兵们敲开了香槟,飞撒着彩带,布列塔尼人卖弄着高亢的歌喉,而巴登人也不甘示弱地唱起了约德尔,记者则忙着奋笔疾书,准备让喜讯在第二天就传遍塞涅的大街小巷。
蜜月自然也是必不可少,他们翌日便启程,去享受西宁半岛活泼的沿海阳光。肆无忌惮地感受着彼此唇齿间的甘甜与温润,任胸膛起伏与呼吸的气息彼此交错,紧紧相连,莫妮卡终于可以把罕有的任性与撒娇完全托付给他,而爱德华也能极尽所能地回应着她的一切,享受着鬓角间的摩挲与私语。不多时抵达半岛滨海小城帕塔西亚后,两人自是如胶似漆,恩爱无比。初春的帕塔西亚亦是别有一番风情。海风裹挟着细雨,拂过恋人的脸颊,在天边若隐若现的细碎阳光点缀下,打湿了教堂的琉璃瓦,带来大海的清新与周围山野花草的芬芳。潮起潮落与早间的鸟鸣啁啾,午后商贩热情的吆喝,还有傍晚时分吟游诗人的里拉琴交相呼应,敲出无限和谐的节拍。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也不过是暗流之上简陋的遮掩,不多日,就在布列塔尼议会之中。
“欢迎,加布里埃尔阁下。”
一席黑衣,头戴羽饰宽檐帽的加百列点了点头,向面前的莱昂鞠躬致敬。两旁的侍者也自觉退出房间,把门带上,好不打扰这两位大人物的交谈。
“真是辛苦你了,不出几个月就能把南方五省治理得服服帖帖。还有,关于西宁半岛诸王国的事……”
“我们已经成功争取到不少各界人士的支持。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数次惨败已经让加西亚三世认识到自己是什么货色,民间反战和独立情绪也是高涨,亲我们一派的官员上台估计也是指日可待。但我最担心的反而是他们完全倒向我们的那一天——作为东帝国苦心经营的南方门户,要是整个半岛公开脱离帝国,利奥波德势必会以此为借口再开战端。因此,尽管不少当地人希望您去兼任半岛第一执政,稳妥起见,还望三思。”
“有道理。不过,换句话来说,目前东帝国的兵力损失严重,如果我们以此来逼他们参战,也可以趁热打铁,一举击溃他们最后的有生力量,从而入主大陆中部,直接陈兵伏尔加与赫斯边境。”
莱昂的胃口已经不止一个小小的半岛了。雄心在他的双眼中燃烧,他紧紧盯着桌上那张大陆地图,从塞涅一直扫视到维尔克。“我们可以利用那些各怀鬼胎的帝国诸侯,把这个庞然大物肢解成无数军阀割据的碎玻璃。”
他把目光收回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加布里埃尔的肩膀。
“继续努力吧,加百列先生。”
送走这位得力干将后,独自一人徘徊在房间内,踌躇满志,莱昂深吸一口气,默默回想着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军官爬到如今第一执政这个地位。他走到哪儿,人民的欢呼就跟到哪儿,他做的一切,人民都无条件拥护,他发出的命令,天下人都无条件服从。但饶是如此,至少在这个共和国的框架下,还会有这么些议会在争吵不休中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也许鲁道夫并没有说错,人们想要的根本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自由与人权,他们只是渴望在权力的新一轮分配中喝一碗汤,就像撒下鱼饵,在大鱼争尽之后,总有无数的残羹冷炙供虾虫果腹。同样的,他们还需要树立一个偶像,好宣泄自己难以按捺的空虚与胆怯,附着于一个大多数的人群好彰显自己所谓的呼声与追求。人们热衷于造神与毁神,也许本质上只是希望成为社会上的大多数,能借此产生一种虚胖的以势压人,能在虚张声势里得到碌碌之辈难得的满足与追求。
那么,也许只是一念之差,但确切来讲,自己更适合戴上一顶皇冠,而不是作为一个所谓的第一执政。更何况,布列塔尼现在正面对着内外联合绞杀,为了维护那摇摇欲坠的皇冠,纵使被烧尽,也总有人会来试图扑灭这革命之火。国内外乱党的蠢蠢欲动,必须在一个完全的强权和国家意志的震慑下,才能烟消云散。
当然,还是先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吧,至少在他真正降伏大陆上这些难缠的对手之前。依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西宁半岛倒向布列塔尼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因此必须在纸包不住火之前,提前把军队部署在边境。一旦东帝国挑起战争,按莱昂的设想,自己亲自带领的大军团便能在半个月内打进维尔克,用一场闪电般的胜利来彻底瓦解敌人的战意。
谁曾想到,千算万算,一件轰动国际的大事,提前撕烂了这份虚情假意的和平条约。
4月2日,今年的复活节。
一杯美酒,邀来皓月在佳酿中尽情徜徉。露台上,爱德华轻抚莫妮卡纤细的素手,两人一同小酌,又欣赏着宁静的夜下,点点疲倦的渔船依偎在港湾的怀抱中,飘起零零星星稀碎的灯火。这是帕塔西亚的制高点,始建于四个世纪前的浪潮灯塔。尽管不再具有守护航行的职能,但一览小镇全貌的露台仍然让它成为了游人的圣地。从这儿鸟瞰,所能窥及的一切,俱是万家烟火一派祥和。
直到透过海浪拍击岩石,那难以捉摸的微小杂音由远及近。微醺的陶醉一下被脊椎泛起的寒意替代,有人正偷偷摸上来,故作蹑手蹑脚,明显不怀好意。爱德华一面继续着和莫妮卡的私语,一只手早已悄悄收了回去,搭在腰间的燧发枪枪柄上,不时用余光瞥向身后黑漆漆的走道。
“怎么了吗?”
很轻,但也很清晰,他能明显感到莫妮卡眼中闪过的惊诧,当然很快便成了紧张与严肃。嗐,还是瞒不过她。就像初次见面那样,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嘴角朝背后努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影子窜出深黑色的走道,饿虎扑食般倏地猛冲,脚下地板尽是一片刺耳的嘎吱作响。哪想爱德华早有准备,翻身一把扣住黑影的手腕顺势一拽,另一手如挽长弓擒住腰腹,人只一蹲,一掀,就见着黑影在一声拖长的惨叫里飞出阳台,在地上砸了个稀烂。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灯塔下急促的脚步声又接踵而至,爱德华一把将莫妮卡护到身后,拔出燧发枪躲到门框侧面,见着地上一道拉长的影子探出门口便抡了过去,在那刺客脑门上砸了个钟鼓齐鸣。趁第一人倒下去迟滞住后面的同伙,便即刻扣动扳机,子弹切入血肉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下隐约可闻。
踹了地上扭作一团的幸存者,爱德华把他揪起来扔到面前,三两下解除了武装。莫妮卡也帮着把那人捆起来,顺便用他同伙的夹克蒙住头部。用不了多久,这人便哭丧着把事情一五一十招了出来。他们正是东帝国的间谍,妄图借机刺杀爱德华夫妇,一举除掉莱昂的左膀右臂,再把事情伪装成一场酒后坠楼事故。
“该死,这儿不安全,亲爱的,我们得赶快去大使馆。”
于是翌日,这桩天大的丑闻便被报纸曝光,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远在塞涅的莱昂得知此事,担忧与惊喜交加,这天赐良机岂容错过?更为有利的是,接连不断的胜利让布列塔尼的国民对东帝国的虚弱深信不疑,现在更是惹到了他们的国民英雄头上,群情激愤,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不出一天,外交官便快马加鞭地把一封最后通牒送至利奥波德的宫廷:东帝国必须以皇室的名义逮捕凶案主谋并公开谢罪,在佛罗兰的东帝国外交官员必须即刻引咎辞职卷铺盖滚蛋,最后,彻底释放西宁半岛上的数个附庸小国并承认其主权。
显然,好大喜功的东帝国皇帝不可能拉下脸来签这份耻辱条约,不等回信送到,莱昂便一面调动部署在边境的大军,一面急令爱德华结束休假回归部队指挥。当日下午,在勃朗山脉一线,入侵部队总指挥安德鲁元帅的军团正巧捉到了东帝国送回复的使者,于是,当着众将士和两位使者的面,元帅一把夺过信件,高声喝道:
“从冷箭射向爱德华元帅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战争便已经打响!滚回去告诉你们的狗皇帝,他要战,便战!士兵们!开拔!为了祖国与革命!”
“为了祖国与革命!”
异口同声,万人同心。元帅一声令下,布列塔尼的十万大军锃亮的皮靴,便又一次开始鞭笞这满目疮痍的大地。
战争根本就是一边倒的趋势,当利奥波德还在幻想通过国际舆论谴责莱昂的时候,布列塔尼军队早已越过边境,直插帝国腹地。按照莱昂的计划,这次入侵东帝国的行动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十万人的军队将兵分三路,由莫兰率领的北方军团会集中攻击东帝国的外层防线,也就是由帝国各地诸侯组成的无数大大小小的邦国,阻止这些卫星国为帝国中枢供血,同时煽动当地群众起义,争取扶植起数个傀儡以方便布列塔尼对大陆中部的统治。而贝洛率领的南方军团会着重进攻西宁半岛和帝国沿海地区,那儿虽然城市不多,但却都是重兵把守的经济重镇,更有着帝国最为重要的出海口。如果能打下南方,那么东帝国的经济和海军都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布列塔尼舰队也可以畅通无阻地横行海上。至于安德鲁元帅的勃朗山脉军团将孤军深入,袭击维尔克周围京畿地区,威慑东帝国朝野,诱使敌集中兵力解决燃眉之急,并拖住他们。
第二阶段,由莱昂亲率,爱德华和加布里埃尔为副将的“雄狮”军团将即刻参战以支援勃朗山脉军团,同时南北二路大军收缩阵线从背后包抄敌主力,迫使东帝国与我军进行战略决战,并由此一举粉碎敌人的抵抗中坚,随后就是分兵剿灭各地的反抗力量,进一步占领敌军领土。
而作战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便是征服维尔克,这座大陆中心的明珠,就此把东帝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让这个延续已久的王朝彻底作古!
一切的核心要义便是速战速决,现在伏尔加老沙皇去世不久,只怕刚登基的皇太子还需要花费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无暇抽手东进。维多利亚远在大洋彼岸,无论他们的议会决定参战与否,运送大军漂洋过海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和赫斯帝国的停战协议也尚未到期,更何况他们也乐于看见东帝国被削弱——实在不行就划走几个邦国给他们,让他们保持中立,更不用说年轻的约瑟夫五世毫无政治智慧可言。所以换句话说,这是绝无仅有的敌同盟成员落单时刻,就此集中兵力以打败各自为战的对手,能让这个邪恶联盟不攻自破。
“这仅仅是一场一星期的战争。七日之后,朝阳升起的同一时刻,我将站在维尔克清泉宫的石阶上,把那只双头鹰烧成灰烬!”
离开首都时,莱昂拔剑指着天边呼之欲出的朝阳,似要以破晓之势,斩断地平线彼端的晦暗。
如果一切如愿,也许东帝国真的会在一周之内覆灭,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此刻,慷慨激昂的莱昂并不知道,他即将挑起一场波及整个大陆的空前大战,民族国家带来的血性将让这片大地的每个角落都成为战场,每个国民,无论是共和制还是君主制,都会为了自己的家园流干最后一滴血。而等待他的,将会是骨骸顶端不朽的荣光,也将是暮然回首下一身孑然。
大革命战争的荡气回肠,即将悄然落下帷幕,它最后的三年,也是曲终前最后的高潮,将被后人冠以一个全新的名字——“民族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