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却要朕来头疼为难。太后已经钦点了英格家的姑娘，即便是未晓喻天下，却也不是说改便能改的。”话虽如此，轩辕晔声音中却并没有什么不悦。
　　
　　    芮盈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么说来，皇上是没答应了？”
　　
　　    “这次你可是猜错了，轩辕通灵难得会主动来向朕要求什么，这是一种好的表现，若是不答应，只怕他以后又会变回以前怯懦的样子。何况……他终归是朕的儿子，朕也不希望他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轩辕晔的声音有些飘忽，他想到了自己，那时自己娶柳莹莹时同样满心不愿，却被迫接受。
　　
　　    “朕答应他会考虑这件事，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等朕与母妃商量过后再议，毕竟这件事母妃已经先定下了。”
　　
　　    芮盈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皇上……还是不准备放了十四贝勒吗？”
　　
　　    “老十四……”轩辕晔眼睑微垂，漠然道：“等他什么时候敛了性子心甘情愿叫朕一声皇上时，再放不迟。”
　　
　　    芮盈晓得允禵对轩辕晔登位一事一直心存不服，再加上允禩等人又编造谎言，说康熙驾崩前说的是传位于十四皇子，是轩辕晔矫诏，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可他毕竟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再说，皇上一日不放他，太后那边就一日难以释怀。”每每想到这个，芮盈都替轩辕晔难过，明明他是奉先帝之命，承嗣皇位，并不曾做过任何手脚，却被人这般污蔑。
　　
　　    “他不出来，无非就是母妃心里不痛快罢了；可是他若出来，一旦受人蛊惑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只怕母妃要伤心欲绝了。所以，还是让朕继续做这个恶人吧，至少这样，可以保全老十四的命。”
　　
　　    “皇上。”轩辕晔的话令芮盈心疼不已，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皇帝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一面，根本不晓得背后承受的种种痛苦。“总有一日，太后会明白皇上的这番苦心。”
　　
　　    “无所谓了，左右朕已经习惯了。”轩辕晔轻抚着芮盈的脸颊，带着落寞无奈的笑容道：“何况，不是还有你明白朕吗？”
　　
　　    芮盈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贴近他冰凉的手掌……
　　
　　    翌日，轩辕晔去慈宁宫请安，坐了一会儿，太后与他说起轩辕通灵正妃一事，言称其已经选中了英格家的女儿，让轩辕晔下旨着礼部准备其大婚一事。
　　
　　    “母妃不急。”轩辕晔摩挲着指尖的沉香木佛珠，斟酌了一下道：“前日，轩辕通灵来见过儿臣，他说，他心里更中意阿索里家的姑娘，想要娶其为正妃。”
　　
　　    “什么？”太后陡然一惊，复问道：“这当真是二阿哥的意思？”
　　
　　    听着她话中的怀疑之意，轩辕晔心中一痛，在额娘心中，怕是随便一个奴才所说的话都比他这个亲生儿子来得更可信，母子相疑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心寒。如此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平静如初地道：“这是自然，母妃要是不信的话，大可将轩辕通灵召来一问。”
　　
　　    太后在轩辕晔脸上来回扫了几遍，疑色渐渐退去，不过神色间隐然有着不悦，按着刺金的袖口道：“二阿哥既然有中意之人，为何当初不说，非要等到哀家将人选定下之后，才去与皇帝说。”
　　
　　    “轩辕通灵毕竟还年轻，做事欠缺思虑。”这般说了一句后，轩辕晔又道：“不过他能将这番心思说出来，也算是勇气可嘉了，母妃您说是吗？”
　　
　　    “是不是的哀家暂且不说。”太后眸光一转，有几许锋锐在她细纹交织的眼角成形，“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想答应二阿哥？”
　　
　　    轩辕晔在椅中欠一欠身，陪笑道：“是，既然轩辕通灵自己希望的，咱们这些做长辈该当成全于他，也省得将来轩辕通灵怨咱们。”
　　
　　    “糊涂！”他话音刚落，太后已是重重喝斥道：“婚姻大事，向来遵循父母之命长辈之言，何时轮得到自己做主？寻常百姓都如此，更不需说皇家。”
　　
　　    “可是轩辕通灵并不喜欢英格家的姑娘。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又何必勉强他呢？”轩辕晔对太后的反应并不意外，太后是一个极重礼教规矩的人，要她改变心意，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道：“皇帝说了这么许多，无非就是要哀家收回成命，若阿索里家的姑娘当真品德出色，哀家自然愿意成全，可是据哀家所知，那索绰罗佳陌，不止年有十七，且各方各面均平庸，包括家世在内，样样处处皆远不及英格家的女儿，这样的人怎可为二阿哥正妃。再说，哀家当日已经将白玉鸾凤佩赠给了那拉兰陵，皇上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骤然更改，扫得不止是哀家的颜面，也是整个皇室的颜面。”
　　
　　    听到这里，就是轩辕晔也觉得颇为棘手，赠予玉佩，便相当于是文定了，就像太后说的，出尔反尔，即便英格家不敢说什么，整个皇室也差不多颜面扫地了。
　　
　　    见轩辕晔皱眉不语，太后淡淡道：“皇帝，是否要为了二阿哥一时的喜欢赔上整个皇室的颜面，你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你才是这大清的皇帝。”
　　
　　    许久，轩辕晔叹了口气道：“儿臣明白了，请母妃放心，儿臣回去后就下旨为轩辕通灵与英格家的女儿指婚。若母妃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儿臣先行告退了。”
　　
　　    太后点点头，没有多加挽留，待轩辕晔步出慈宁宫后，太后对旁边欲言又止的小夏子道：“觉得很奇怪？”
　　
　　    “是。”小夏子在太后身边侍候了几十年，可说是亲眼看着她从官女子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在面对太后时并没有其他宫人那般的害怕与拘谨，他蹲下身一边替太后捶腿一边道：“奴才不明白太后为何要骗皇上。”
　　
　　    那日，那拉兰陵与隆家格格入宫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侍候着，所以很清楚，太后根本不曾赠过什么玉白鸾凤佩给那拉兰陵。
　　
　　    “轩辕通灵胡闹，哀家怎么能让皇上也跟着一起胡闹，那拉兰陵才是最适合的正妃人选。至于索绰罗佳陌……”太后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才见一面便将轩辕通灵迷得晕头转向，甚至跑到皇上面前求旨赐婚，会是什么好女子，这样的人哀家是绝对不会让她嫁入皇家的。”
　　
　　    “另外，你去坤宁宫一趟，告诉皇后让她好好管教管教轩辕通灵，这样胡闹任性的事，哀家不想再看到二次。”
　　
　　    “是。”小夏子低头答应。
　　
　　    慈宁宫发生的这一切，轩辕通灵并不知晓，在鼓足勇气向胤禛说出心中真正想娶的那个人后，只觉得整个人无比轻松。
　　
　　    这十七年来，他一直活得很压抑，母妃在他身上寄予了极大的厚望，所以他拼命读书，因为天赋不及两个弟弟，所以唯有将勤补拙，别人读一遍就可以记住的，他要读两三遍，每每都读书到深更半夜，一切只是为了母妃能够喜欢。
　　
　　    母妃对他恩重如山，他拼却这一切也报答不了，所以即便得知自己不能够娶佳陌，心痛得在滴血时，他也强行忍下来了，没有再去强争。
　　
　　    可是偏偏让他在浮碧亭中遇到了熹妃，她的那些话令自己用尽所有力气的巩下的防线就像纸糊的一样，悉数崩塌。熹妃说的没错，等一切已成定局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就此错过，或者，在错过前尽力争取。他是真的很想与佳陌长厢厮守，所以他下定决心去求父皇，哪怕会被父皇训斥也再所不惜。
　　
　　    不曾想，这一次父皇竟然没有训斥他，反而答应会替他与太后去说，实在令他喜出望外。父皇……有他出面，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这样想着，轩辕通灵心中充满了欢喜，在练习完射箭后，他回到了坤宁宫，刚一踏进大殿，就看到柳莹莹一脸肃冷的坐在宝座上，翡翠与三福等心腹皆一声不吭的站在身后。
　　
　　    “回来了？”柳莹莹盯着走进来的轩辕通灵问道。
　　
　　    “是。”轩辕通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感觉到殿中气氛有些不对，就在他准备躬身给柳莹莹行礼的时候，柳莹莹抬手凝声道：“不必了，本宫受不起二阿哥的礼。”
　　
　　    此言一出，轩辕通灵顿时大惊失色，忙道：“母妃何出此言，可是儿臣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母妃不高兴？”
　　
　　    柳莹莹扶着翡翠的手起身，缓步走到轩辕通灵面前，眸色冷冰如霜，“二阿哥能有什么错，错得皆不过是本宫罢了，从今往后，二阿哥都需要再向本宫行礼，也不必再叫本宫母妃，本宫受不起！”
　　
　　    尽管柳莹莹语气平静，犹如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然听在轩辕通灵耳中，却犹如惊天之雷，晓得柳莹莹这一回必是动了真怒，顾不得问究竟是何事，赶紧跪下拉着柳莹莹的裙摆道：“母妃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儿臣有什么错的地方，母妃尽管打骂就是！”
　　
　　    “三福，扶二阿哥起来。”柳莹莹看也不看轩辕通灵，她这个举动当真是将轩辕通灵慌到了，挥开想要来扶自己的三福，仰头看着柳莹莹妆容精致的脸道：“母妃，儿臣知错了，您原谅儿臣好不好？”
　　
　　    “知错？”柳莹莹终于低头看着像一只惟恐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边的轩辕通灵道：“那你倒是说说，********。”
　　
　　    “儿臣……儿臣……”轩辕通灵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哪里回答得出。
　　
　　    柳莹莹并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漠然道：“你连自己********都不知道，又何来认错二字，行了，赶紧起来回你的阿哥所吧。”
　　
　　    “母妃。”轩辕通灵又惊又怕，不由得落下泪来，哀哀乞求道：“儿臣愚昧，求母妃明示，错了哪里儿臣定然改过，只求母妃别不要儿臣。”
　　
　　    看到轩辕通灵落泪，一直神色漠然的柳莹莹终是有所动容，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错的不是你，而是本宫。”
　　
　　    “母妃……”轩辕通灵还待要说，柳莹莹已是闭目道：“罢了，总之从今往后，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本宫再也不会管你。”
　　
　　    轩辕通灵茫然无助地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三福心有不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二阿哥，今儿个太后身边的夏公公来过了，说二阿哥您去找皇上说了要纳索大人家姑娘为正妃的事，太后很为此很不高兴，命夏公公来将娘娘好一顿训斥。”
　　
　　    他声音虽轻，但就在这个大殿中，又哪逃得过柳莹莹的耳朵，当即冷脸朝三福喝斥道：“大胆奴才，哪个许你在这里多嘴的！”
　　
　　    “奴才该死，求娘娘恕罪！”三福身子一颤，赶紧跪地请罪。
　　
　　    至于轩辕通灵，听到三福那番话终于明白过来柳莹莹这么生气的原因，同时心里又惊又喜，喜得是父皇果然去求了太后，惊得是太后对此事如此反对。事以至此，他咬牙磕头道：“母妃，儿臣知道自己该死，为母妃惹来麻烦，但是儿臣真的很喜欢佳陌，求母妃成全！”
　　
　　    “本宫何时不成全过你？”柳莹莹憋了许久的怒气，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出来，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朝轩辕通灵当头罩来，“本宫为了你，在太后面前说了多少好话，可是太后不喜欢索绰罗佳陌，本宫又能如何。回来后，本宫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你，你也答应本宫，会听从太后的指婚，可结果呢，你却背着本宫偷偷跑去求你父皇，将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好了，现在你高兴了，太后与皇上为着此事好一顿争执，连本宫都被训斥在内。”说到这里，她又痛心疾首地道：“本宫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可你却是自小养育在本宫膝下的，本宫自问这十七年对你嘘寒问暖，从不曾亏待半分，可你呢，如今却开始对本宫阴奉阳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