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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猎手,水岸多泳者。
比邻苍鹭山的东阳村,人人皆可进山狩猎,但猎物的大小贵贱,直接的影响着一个猎手的本领。
秦三背上的长弓是秦老爷子以百年紫衫木伴以老牛筋制作而成,长两米,非力士不可满弓。当年秦老爷子以此弓纵横苍鹭山,百兽见其丧胆无威。
如今秦三已非当年,可长弓在手,依旧是那般艰难。
牵马进山,野兔山鸡之流踏雪而驰,可是秦三视若无睹,因为他要的猎物并非是这般寻常,而是那近乎无人可射杀的百兽之王——虎!
虽有老虎穴中窝,猎夫不敢窥之言,可是虎皮可做裘御寒,是过冬的最佳之选。秦三得惠方年多年,如今进山,便势必要射虎报恩!
崎岖的山道倾覆着积雪,两道荆棘寒硬如铁,秦三将老马脱缰,任由老马飞奔远方,而他走过大半山头,却依旧不见老虎的身影。
秦三微喘的蹲坐在木墩上,眼看着太阳落山,嘴角突然轻笑一声。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挣这一口气。当了三年任人背地里跳脚骂娘的贼子,如今倒是为了一个平时不曾惦记的恩惠这般与自己较劲,想来真是可笑。
人便是这样,总是在一瞬间产生某种情绪,可是细想之后,自己都觉得可笑。秦三不想做贼子,可是他从书中知道一句话,人为百善,不消一恶。如今他秦三已经在东阳村臭名昭著,何必用仅存的,无人顾忌的自尊心让自己成为一个在别人眼中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戏子?
秦三取下长弓,对准一只飞奔的野兔,或许这一箭下去,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下山,然后理所当然的与方年一醉方休。
箭未射出,不远处的老马猛然一阵长鸣,老马虽老,中气十足!
有凶兽!
秦三骤然转过的脸瞬间变色,既有兴奋也有担忧。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可以以王者的姿态与山中的王者分立两道,担忧的是,这山中的野兽眼中无善恶,有的只是杀与被杀。
即便秦三的腿有旧疾,可是此时依旧飞奔。他不曾一次的远远的看着爷爷张弓射虎的威猛,如今机会来临,便是拼命也得一搏。
百步外,老马与一头庞然大物对峙,老马浑身紧绷,气喘如柱。
这是一只老虎,巨大獠齿锋利如刀,发自胸腔的怒吼深厚而嚣张。面对着一匹将死老马,虽然不成威胁,可是王者的自尊岂能任由践踏!
秦三隐在树后,瞪眼蕴气,吐息间终于箭矢搭弓口中骤然大喝:“走!”
话音刚落,只见老马奋然拨蹄,继而长奔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老虎四驱齐动!
秦三目光如注,手拉长弓赫如满月,紧皱的脸庞卯着劲有些狰狞,夕阳余晖下,瘦弱身躯却隐射着一种狂野霸气,宛如沙场将军!
嗖!
一箭射出,穿透着积雪,一道雪痕划过,只听一声虎啸,哀鸣而撕心。
秦三立马跑起来,人随虎动,奔跑间,两指夹箭二次搭弓,长弓依旧弧度惊人,较之第一次不遑多让!
吼!凄厉声应声传来!
虎叫震耳欲聋响彻山野,雪落间,山林似摇百鸟齐飞!
虎声未落,秦三第三次搭弓,三箭齐发电光火石!
一声轰隆,老马仰天长啸!
干瘦的老马静静的看着双目圆瞪的老虎轰然倒地,垂着马头轻轻的****着那只跛足,一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似乎对于这丛林的王者丧命早已司空见惯。
秦三看着不甘的老虎缓缓无息,心中没有怜悯,手中的长弓滑落,身体垂直的倒在了雪地中。
口中粗气不止,秦三望着昏暗的天空,干裂的嘴唇轻轻咧开,嘴角的笑容舒展而随性。
这一场战争,他赢了。赢得理所当然却又不敢置信,赢得轻松却又惊心动魄。三年不曾进山,这千钧一发的野性,还是那么的令他留恋。
山中黑夜来得早,余晖尽失,喜怒无常的天空雪花再次飘落。秦三将老虎搬上马背,手牵僵绳缓缓下山。雪越下越大,秦三骑上马,一声轻喝,老马映雪奋蹄前行。
村中宁静无人影,方家茅屋前,一人一马立前,轻叩柴门,出来一男子,束发戴冠白衣着身,雪影下英姿俊朗,当得一声公子。
“回来了。”
秦三一边下马,一边掸去身上的积雪,冲着方年咧嘴笑了笑:“老早就闻见酒香了。”
方年轻轻笑着点了点头,自然的将秦三的蓑笠拿下,说道:“进屋吧,就等你了。”
茅屋中,方家老娘笑脸相迎,桌上一盆狗肉,三两碟小菜,一方温水烫着小壶,壶旁一潭老黄酒,浓烈而醇香。
方家老娘看着秦三说道:“进山了?”
“嗯。”秦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射了只虎,虎皮给方年做件裘子。”
方年一听秦三的话,举在半空的筷子怔然的挺住了,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悄然的躲过了秦三的眼睛。
方家老娘也是神情一愣,继而笑着说道:“你们兄弟先喝着,我去把马喂了。”
秦三点了点头,见方家老娘出门,这才端起酒杯看着方年说道:“怎么样?今年得了啥赏赐?”
“哪有什么赏赐。”方年端杯与秦三轻轻的碰了碰说道:“还和去年一样,五两银子。新皇登基,大兴土木,县衙吃紧的很。”
秦三哦了一声,放下筷子双手撑到袖子里,顿了顿才伸着脑袋看着方年说道:“没说升官的事?”
方年看了眼秦三,笑了笑说道:“我一个小小的亭长,升官又能升到哪去?”
“以你的能耐,进县衙当个捕头还不是绰绰有余。”
方年摇了摇头一声苦笑:“当年若不是我娘给刘师爷塞的那二十两银子,我又如何能当上这亭长?亭长,说的好听点的是个官,不好听的,那就是知县老爷在那官薄上随意勾一笔,给把刀,是个人都能当。”
秦三立马摇头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全村可就你一人悬着把配刀,这是多大的荣耀!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能悬着刀!”
方年转脸静静的看着秦三,顿了顿终于缓缓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苍鹭山有多危险?”
“知道。”秦三自顾自的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人中不成王,起码我能在山中射王,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这话以后千万别说!任何人都别说!”
方年轻轻瞪了眼秦三,道:“人中不成王这种话你也敢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只怕你要掉脑袋!”
秦三看了看神色有些畏然的方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但是,你是官,我是民,不一样。王者不为,民便可言。”
“你日后若是不安生,必是毁在你这张嘴上!”
秦三咧嘴笑了笑说道:“日后的安生与否谁又谁的清?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能高升,以你的能耐,若是一辈子待在东阳村,屈才!”
“屈才?”
方年无奈的笑了笑,骤然转脸紧紧的盯着秦三,脸上的凝重让秦三有些陌生:“难道你一辈子呆在东阳村,就不屈才吗?”
“你也这么说?”秦三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说道:“今天宋余年......”
轰!
温暖如斯的拆房,门外骤然的一声沉闷,让秦三猛然身体紧绷,眼神中一阵惊恐!
打开柴门,老马倒在雪地,干瘪的肚子急速的起伏着,马蹄浸染鲜血,口中的热气在雪光下清气可见。
秦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喉咙出的撕裂,犹如砂砾穿吼。
虎威终究是不可侵!
当晚,偌大而空荡的秦家老宅,窗外大雪无声。祠堂,三代四灵位。
作为此刻老宅中唯一的生气,秦三跪在蒲团,看着灵位声泪俱下。
“爷爷,老马也走了。”